仿佛為了轉移這種荒唐的既視感,謝持風端起杯子,以茶水沾了沾唇,茶麵微波一漾,方才的錯覺,仿佛就煙消雲散了。他遲疑了片刻,又道:“秦小姐,恕我失禮,可有一事,我還是想……”
桑洱的兩頰塞得鼓囊囊的:“怎麼了嗎?”
“裴渡方才告訴我,你如今,為了恢複身體,需要他的加持。”謝持風抬起薄薄的眼皮,目光帶了一絲探究和執拗:“這是你願意保護他的性命、將他帶在身旁的原因嗎?”
桑洱一怔。
也對,在謝持風看來,裴渡是他小時候的大惡人,如今他應該也猜到她十年前出事和裴渡有關。
想必,他是很不理解她的態度的。就算能力不濟,或者聖母得放棄報複裴渡,應該也不至於如此以德報怨,儘心儘力地保護對方。
炮灰值需要四個男主都活著、她這具身體的來曆,還有一些更深層的因素,都無法和謝持風解釋。好在,謝持風如今給出的猜測,恰好合情合理地給了她一個台階下。桑洱緩緩頷首,肯定了他的說法:“沒錯。”
謝持風的氣息幾不可見地微微一鬆,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我知道了。”
.
當天夜晚,桑洱溜回房間,終於有時間研究自己的新法寶了。
燭影在牆壁上晃動,桑洱披散著黑發,盤起腿坐在床上,褲腳被扯起了一截。鬱鬱蒼青的草席墊在下方,更顯得腳踝清瘦,肌膚色澤雪白。
她折起袖子,盯著手腕上那一圈纖細的妃色環印。
表麵看去,它和烙在皮膚上的刺青沒差彆。用手一摸,指腹則會隱約感受到一點涼意,暗喻著它並非凡物。
嚴格來說,這個法寶,是她從秦躍的手裡薅回來的。
把原版秦桑梔的記憶搜查了一個底朝天,桑洱也沒找到一星半點和它相關的記載。看來,這玩意兒,十有**不是秦家原有的法寶,而是秦躍自己弄到手的。
對了,這次的溯回蓮境,會吸引那麼多人過來,本質還是因為幻境裡那些稀世法寶。
這玩意兒莫非是秦躍在溯回蓮境裡打怪時,爆出來的獎勵?
係統:“沒錯。”
桑洱:“怪不得殺傷力這麼大。”
要知道,在各類裡,有一條萬變不離其宗的黃金定律:一個成熟的男主,打架不能敗給路人甲。就算是身世悲慘任人欺的龍傲天升級流,男主被路人甲虐的篇幅通常也隻占全文的前10%,不然就會有損男主在讀者心目中的逼格。
君不見,一開始,裴渡痛毆秦家修士時,就跟砍瓜切菜一樣簡單。但是,在秦躍祭出了這個掛逼法器後,勝負的天秤就“啪”地一下傾倒去他那邊了。
這東西落進了她的手裡,也不知道是福是禍。畢竟她現在沒有靈力傍身,按理是用不了它的。
正當這樣的念頭浮現出來時,桑洱就驚訝地看到,她腕上細環動了起來,繞著腕骨,越轉越快,倏然擴大,脫離了她的肌膚,化作一條銀光熠熠的銀河,拖曳在了地上。
桑洱:“嗯?”
不是吧,這個法寶,她一個麻瓜居然能用?
或許是因為沒收到主人的攻擊指令,這條在甩動時狠戾迅猛、絞殺敵人時冷酷無情的銀索,如今分外柔順安靜,摸著涼涼的,末梢的尖刺也收攏了。
係統:“檢測到宿主成功啟動法器【藏宙】,現在解鎖法器的詳細資料,請接收。”
法器名字:藏宙
法器來源:溯回蓮境
稀有指數:五顆星
法器特點:不認主人,不靠靈力驅動,力量來自於獵物的血,獵物越強,續航越久。
常規功能:此物為加強版捆仙索。捆人捆物,居家旅行,必備首選。對魔物、魔修效果翻倍,遇強越強。
隱藏功能:在特殊情境下會爆出隱藏功能,概率為0.0005%。
桑洱好半天了才道:“我去,我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法器。”
這麼說,這東西就是因為喝了裴渡的血,電量滿格了,才能啟動的吧。
果然,第一印象都很準確。這東西簡直是直接在腦門上烙了“邪性”兩個字,仿佛寄生的吸血藤,還不認主人,隨時可能反水,被敵人搶去對付自己。但是,作為一個太久沒摸過劍的人,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不以金丹為門檻的法器,桑洱真不舍得就此放棄。
桑洱不太放心:“它沒力量的時候,不會吸我的血吧?”
畢竟它不認主,餓起來把她吸成人乾怎麼辦?
係統:“不會,力量耗儘時,它會進入休眠狀態。獲得喂食時,則將再次啟動。但宿主,請注意:如果休眠時間太久,要喚醒它,就必須給出比正常多幾倍的喂食量。”
桑洱點頭,表示懂了。為了不浪費,她趕緊在腦海裡發出收起的指令。
倏地一下,銀光消失,銀色長索重新化作她腕上一個紅環。
桑洱摸了摸手腕,心裡安定了一點兒,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特殊情景會爆出的隱藏功能,到底是什麼啊?”
係統:“資料會在隱藏功能觸發時,自動解鎖。”
桑洱:“不是,那你好歹告訴我,它是好是壞?特殊情境又是指什麼?”
係統就跟上了發條的複讀機一樣,重複道:“資料會在隱藏功能觸發時,自動解鎖。”
桑洱:“……”
算了,反正爆出概率隻有0.0005%,問題不大。
.
躲進厲家的地盤後,炮灰值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300/5000點。
外麵風頭火勢的,如無必要,桑洱不會離開房間一步。但兩日過去,她很快發現自己藏在這裡,已經影響到了謝持風。
其他修士來歸休城,都是奔著溯回蓮境而來的。而受到她和裴渡這兩個被滿城通緝的人的牽連,謝持風如今外出都要戴上鬥笠,並以黑布遮住很好認的月落劍。
但這顯然隻是權宜之計。因為他一旦進入溯回蓮境,勢必要打怪,一打怪,也還是免不了拔劍。
兩天過去了,謝持風雖然每日都會外出,外麵卻風平浪靜的,他也沒有抱怨過什麼,似乎是從未踏入溯回蓮境,也不知道是不是顧忌月落劍的問題。
於是,這天,謝持風出門前,桑洱憋不住,攔住了他:“持風,我有件事問你。”
明亮的窗下,桑洱訴說了自己的擔憂,眨巴著眼,望著她。
沒想到,謝持風聽了她的話,先是一怔,就搖頭說,自己本來就沒打算入溯回蓮境,讓桑洱不必介懷,她並沒有影響他這些天的行動。
“原來是這樣。”桑洱鬆了口氣的同時,更覺得奇怪了:“那你過來歸休城做什麼呢?”
謝持風遲疑了一下,鴉羽似的睫輕輕一扇,望著她,簡短地吐出了兩個字:“尋人。”
尋人?
他千裡迢迢跑來這裡,是要找誰?
桑洱對答案莫名很好奇,但是,自從她披上了秦桑梔的馬甲,就感覺到,謝持風一直與她保持著守禮又不乏君子距離的關係。
比如,他明明注意到她的外貌變化了,卻沒有對她刨根問底。感受到他對她的分寸感,桑洱也不好意思去刨挖他的私事。尤其是,她直覺他不太願意答這個問題。
說也奇怪,如果她現在用的馬甲是昭陽宗桑洱,應該會絲毫不恘,毫不猶豫地問吧。
這樣一個確信的念頭,沒有預兆地閃過心間。
桑洱的氣息驟然一停。
“白月光勝於一切”這句話在她腦海裡根深蒂固了太久。但其實,她這兩個身份,在謝持風那裡的定位,是一樣的吧。
他的態度,她的直覺,比任何語言都快,就讓她領悟到了這點。
與此同時,謝持風垂下頭,望著眼前之人光潔的額。
他弄不懂自己這兩天是怎麼了,竟不止一次在秦桑梔身上,看見了屬於桑洱的、似是而非影子。
平心而論,秦桑梔和桑洱的相貌,差異並不少。
桑洱墜崖後,他到處尋找她的那幾年,曾不止一次踏入妖魔為了搶奪他的金丹而一比一構設的陷阱。那時,他麵對的是比秦桑梔更像桑洱的妖魔,一顰一笑,都彆無二致。但在當時,他理智上知道那個不是桑洱,所以,可以清醒地揮劍去斬滅它,將這些意圖冒充桑洱的妖魔,斬成碎影。
為什麼到了秦桑梔這裡,同樣的理智,卻有點不管用了?
不,應該說,為什麼他以前沒有注意到,秦桑梔和桑洱之間,會有那麼多相似的小細節?
謝持風無聲地捏緊了手心,在桑洱看過來前,已先一步轉過了身:“秦小姐,那我就出門了。你與裴渡在一起,萬事小心。”
“哦,好。”桑洱的話還沒說完,謝持風已經走出了她的視線。
.
厲家的仙堡,人稠地廣。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通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按桑洱的預想,躲上一段時間是不成問題的。
然而,她低估了秦躍想找到她和謝持風的那股勁兒。
這天夜晚,謝持風回來時,帶給了她一個不容樂觀的消息——厲家前些日子,僅是排查進出城的人,如今,竟直接將四座附城與主城間的城門封鎖了。
倒不是完全不讓人進出了,隻是出城要辦登記手續,嚴格了很多。
這麼做,擺在台麵上的理由是:之前的管理太鬆散了,此舉為打一支加強針。但實際上,恐怕也有助秦躍甕中捉鱉的原因。
對此,城民和來參與溯回蓮境的修士,倒不是覺得最麻煩的那批人,畢竟他們不用經常出入歸休城。最怨聲載道的是取道此處的商人。但沒辦法,用了彆人的路,就必須聽城主的話。
“我覺得收嚴城門,隻是第一步。”桑洱在屋中徘徊,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萬一以後變成進出這座仙府也要登記,那就更麻煩了,我得想辦法離開才行。”
謝持風立在窗前,沉聲道:“我也這樣認為。”
桑洱抬手,錘了錘太陽穴:“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怎麼才能躲過城門那裡的耳目。”
“有一個地方,也許可以幫你。”
桑洱追問:“哪裡?”
“無常門。”謝持風瞥向她:“他們如今就在歸休城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