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殺妖(2 / 2)

兩隻魅妖扭著腰,經過水池邊,不經意看了一眼亭子,隔著輕舞的薄紗,隻看到了一雙在地上糾纏的人影。大概以為是同類在進食,她們並未起疑,很快就走遠了。

等她們離去,桑桑那顆蹦到了嗓子眼的心臟,重重地落回原地。她動了動,忽然感覺到有個硬而扁的東西硌著她的手臂了,有些疑惑,直接將手探進少年的衣襟裡,摸了一下。

“你……”

原來,硌著她的是一塊溫潤的翠玉,上麵有一個繁複而陌生的家紋,以及一個名字。

“江折容?”桑桑小聲念了出來,好奇道:“這是你的名字吧。”

顯而易見,這不是說話的好時機。瞥見又有魅妖走近,桑桑把玩了這塊玉石片刻,就塞回了他的衣服裡,繼續噤聲。

夜風清涼,燈火旖旎。

身上的少女並不重,江折容的下頜線,卻一直是緊繃的。

家訓有雲,非禮勿視。他想閉上眼,什麼也不看。但為了保持警惕,又不能這樣做,隻能偏開目光。

修道者的五感皆比常人靈敏。他甚至聞到了她身上的一股很淡的甜香味,類似於桃子。在亭中的腥味與甜膩熏香中,顯得尤為清新可人。江折容有些懊惱,頭一次希望自己的嗅覺可以短暫失靈一會兒。

多虧了這座亭子離岸邊有一定距離,又有薄紗和旁邊那具屍體的血味做掩飾,此後,又有好幾撥魅妖經過池邊,甚至還停留了不短時間,都沒有發現亭中的玄機。

好不容易,花園裡終於靜了下來,魅妖們都轉移到了前院的宴廳裡了。

聽不見腳步聲了,桑桑才悄悄抬頭,支起身體,環顧四周,鬆了口氣:“那些魅妖好像都走了!我們安全了!”

她撐地一坐起,繡布下滑,燭火恰好將那抹纖柔的側影投在了側麵的那張薄紗上——腰肢自然下塌,曲線柔婉,顫如海棠。可惜,這妙曼的光影隻持續了一瞬,她就迅速縮小了,變回了原形。暫替了衣服的繡布,也軟塌了下去。

四下無人,江折容深吸了一口氣,也一手撐地,迅速坐了起來。

桑桑蹦了一下,催促道:“小道長,趁現在,我們趕緊翻牆逃吧!”

她變回了毛茸茸的樣子,江折容總算自在了幾分,目光也有著落之處了,他搖頭,言簡意賅道:“不可。我今日來此,既為除妖,也為救人。”

“什麼?”桑桑一瞪眼,一句“你想找死嗎”差點脫口而出。

“時間不多,先隨我來。”

江折容反手持劍在身後,快速地輕聲地沿著長廊,朝前堂走去。桑桑不想跟著他作死,又害怕落單,隻好也施起妖法,追了上去。反正形勢一有不對,她就撒腿跑。

這裡原本隻是一座荒蕪多年的宅子。鶯窗繡帳,寶鼎玉床,都不過是妖怪的障眼法。那些不見光的角落,就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厚厚的塵埃結在了腐朽的房梁上。

宴廳越來越近了,飲酒作樂的聲音,從虛掩的門中傳出。來到了花園的假山石前,江折容停住了步伐,低聲囑咐她:“藏好。”

桑桑連忙點頭,爬到了假山石的縫隙裡。

她本來以為,江折容要用什麼迂回的辦法來救人,比如引蛇出洞、調虎離山。沒想到,他居然就這樣從正門踏入,走進了滿是魅妖的大廳裡。

宴廳裡,早已是一片不堪入目的靡亂光景。五六個被誘來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左擁右抱,被十來個衣衫不整的魅妖簇擁在中間,早已失去了神智。

兩扇沉重的大門,砰地被一腳踢開。在場的魅妖都嚇了一跳,花容失色。但看清了來者隻有一人,遠不及己方的數量多,她們竟然都有恃無恐,咯咯地嬌笑了起來:“快看,好俊俏、好生嫩的小道長啊。”

置身在這些大膽的言語挑逗裡,江折容絲毫不受其影響,冷著臉,目光快速掠過了在場的人質,心裡有數後,就毫不留情地揮出一劍。

清淩淩的劍氣橫空掃過。酒盞應聲碎裂,還一連掀翻了數張案幾。魅妖們勃然大怒,紛紛推開了懷中的男人,猙獰地撲了上來。

江折容神情沉靜,雪亮劍光如驚鴻,遊走在群攻裡。每出一劍,就會削去一雙魅妖的腦袋!

桑桑趴在假山石上,目瞪口呆地觀戰,兩顆小板牙都不知不覺露了出來。

江折容的修為……比她想的要厲害多了。這麼多魅妖一起打他,他都應對得了。那麼,剛才在亭子裡,他為什麼猶豫著不動手?

難道說,因為當時還沒找到人質,江折容擔心打草驚蛇,反而會害了他們,所以才隱而不發的?

天還沒亮,這場打鬥就已經決出了勝負。江折容站在一片狼藉的宴廳中,將長劍歸鞘,快步走到角落那幾個已經暈過去的人質跟前,蹲下來,檢查起了他們的氣息和脈搏。

桑桑從假山落了地,跑到宴廳門口,探頭一看,瞧見地上散落著一些魅妖的衣服,衣服堆裡,還露出了一個有些眼熟的小布袋。

嗯?那是……

桑桑的眼珠子咕嚕一轉,繞開擋路的桌椅,故意高興地自言自語:“太好啦!這裡好多衣服啊,我終於可以化人形了。”

江折容正在給一個男人號脈,聽了這話,手微僵,沒有回頭。

在他背後,桑桑化成人形,挑了一件合身的衣服換上,不動聲色地將那個小布袋撈到了袖子裡。然後,她走上前,在江折容身邊蹲下,眨巴著眼道:“小道長,你剛才好威風啊,你沒受傷吧?”

江折容搖頭,不太在意她的恭維。檢查完最後一個人,才收回手,籲了口氣。

“怎麼樣,他們沒事吧?”

“無礙,隻是吸了迷香,暈過去了。”

桑桑期待道:“那……小道長,既然魅妖都死了,我也可以走了吧?”

江折容眉心微蹙,沉吟了一下,才說:“稍等。”

雖然從種種行徑上看,這隻小妖怪都沒有參與魅妖的惡行。隻是,據他自幼所學和除祟所見,一些合夥作惡的妖怪,在被逼到末路時,其中一方為了活命,臨陣倒戈,裝作無辜的例子,也很常見。

謹慎起見,等這幾個人質蘇醒了,仔細盤問清楚,再放這小妖怪走,才是最妥當的做法。

“你還懷疑我是魅妖的手下嗎?”桑桑托腮,“那好吧,我等他們醒……”突然,她目光一定,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了,驚恐地指向了他後方:“小心!你後麵!”

江折容一凜,不疑有他,抓起了劍。

乘著他轉頭的一刹,桑桑磨著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藏在手心的一張黃符用力拍在了他的背上。

——這張定身符,來自於她剛才從地上撿的那個小布包,那是江折容在殺魅妖時,不小心從袖中落下的。

遭到她暗算,江折容的動作瞬間被定住了,愕然道:“……你!”

“你以為我傻啊,結界都消失了,我乾嘛還浪費時間跟你自證清白?還有,你是不是忘了,你剛出現的時候對我做了什麼?”一占據上風,桑桑就冷哼了一聲,摘下了裝可憐的麵具,露出了真麵目:“不僅冤枉我,還把我耳朵後麵的毛都削掉了一半!”

一想到自己光禿禿的耳後,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這一族妖怪,原形和人形有各自的審美標準。江折容削了她的耳後毛,就相當於把一個愛美的女孩子的劉海剪成了狗啃劉海,試問她怎麼可能不生氣?

“我本來還在想,你殺了魅妖,也算是救了我。若你直接放我走,我就不和你計較之前冤枉我、還削了我那撮毛的事了。但現在,我是說什麼都要報複回去的了。”

江折容的氣息有些不穩,但仍極力維持著鎮定:“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我當然是……”桑桑捏著他下巴,端詳他的臉,思索著應該挑個什麼位置,也給他的頭發剪一刀,讓他丟丟臉。

孰料,就在這時,宅邸的牆外,傳來了一陣人馬的聲音。

“二公子,我們來了!”

“二公子,你在裡麵嗎?”

桑桑:“……”

江折容居然不是單槍匹馬來的?同伴還這麼快就趕到了……

她這樣暗算江折容,要是落到了他的人手裡,肯定沒好果子吃。可是,機會這麼難得,如果就這樣放過他,又很不甘心。桑桑一眯眼,惡向膽邊生,突然,抓住了他的肩,俯下了身。

肌膚相擦,江折容氣息一滯,臉頰就傳來了不輕不重的疼意——她居然“啊嗚”張嘴,咬了他的臉頰一口。還惡意碾了碾,留下了一圈清晰可見的牙印。

江折容:“……!”

他的眼睫一顫,漂亮的眼睛不複冷靜,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欣賞了一下這圈牙印,以及他錯愕的表情,桑桑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她挑了挑眉,從懷裡掏出了那個小布袋,得意地一晃,說:“你這一小袋符咒呢,我也全部笑納了。山水有相逢,再見!”

撂下這句話,她就一溜煙跑了,消失在了日出前夕的青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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