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方才是匆匆跑出來的,沒有照鏡子,壓根不知自己如今是個什麼模樣,心道也許是自己看起來有點窩囊,才會讓江折容一眼看出她被人欺負了。
唉,要是剛才房間裡的人是隨便一個人,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江折容告狀、讓對方給她撐腰的。偏偏對方是江折容的哥哥。她知道,這兩兄弟的情誼十分深厚,江折容還頗為敬慕兄長。天秤的左端是認識半個月的妖怪,右端是雙生兄長,孰輕孰重,有點自知之明的都猜得出。當著江折容的麵說他哥哥壞話,就算他不覺得她在挑撥離間,大概也會有些為難。
於是,桑桑搖頭否認道:“沒有人欺負我。”
“……”江折容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手腕的指印上,托起了她的手,問:“這裡被捏得疼不疼?”
桑桑再次搖了搖頭:“不疼。”
說完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套話了。她的表現,不就是印證了“被欺負”這個說法嗎?
果不其然,江折容目光微冷。
桑桑鼓了鼓腮,撐著小小的自尊心,將袖子拉了下去,欲蓋彌彰地遮住了皮膚。
江折容看著她,思索了片刻,便側頭,看向了河對岸:“是銷金窟裡麵的人吧。”
桑桑:“?!”
他開了天眼嗎?怎麼這都猜得出來?
“罷了。既然你不願回想那個人是誰,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去查了。後續也由我來處理,這樣沒問題吧?”江折容抬手,輕輕拿走了不知何時沾在了她衣角上的樹葉,站了起來,黑眸靜靜地看著她:“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回去?那豈不是馬上就要見到他那個恐怖的哥哥了?桑桑頭皮發麻,連忙拽住了他的衣袖:“等一下,我們可不可以晚點才回去啊?”
“為什麼?”
“因為……哎,好嘛好嘛,如果你遲早會知道,還不如我現在告訴你。”桑桑肩膀一耷,終於吐露了實情:“我剛才見到了一個很眼熟的朋友,尾隨他進了銷金窟,無意中見到了你哥哥在捉妖。你們兩個長得太像了,我把他錯當成了你,上去搭話。他發現我和你有來往,就警告了我幾句。”
“……他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你哥哥那麼討厭妖怪,無非就是命令我彆再接近你了唄。”桑桑拽了拽從大街磚縫裡長出的小草,嘟囔道:“好在他不知道我一直住在你房間裡,不然我肯定完蛋了。”
江折容單膝蹲在她麵前,半晌,神情歉疚,低低地道:“桑桑,對不起,我……”
桑桑橫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不準你道歉。你又不是你哥哥,難道我看起來像是心胸狹隘、會搞罪行連坐那一套的妖怪嗎?”
“絕無此事。”江折容立即正色否認,頓了頓,又道:“我隻是有些愧疚,若我剛才能再仔細一些,護著你,就不會讓你走丟了。”
桑桑嘿嘿一笑:“沒關係,我心胸寬廣,很好哄的。你帶我吃點好吃的,我就原諒你啦。”
看到她明快活潑的笑容,江折容神情一柔,心緒也仿佛撥雲見日了,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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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已經和江折夜“短兵相接”過了,桑桑有點踟躕,不知道該不該回去。
這裡不是江陵,沒有江家的私宅彆院。如果不跟江折容回去,她就得自己找個旮旯住了。
為此,江折容認真地說:“我不會讓兄長發現你的。萬一他真的發現了,我也定會護著你。”
桑桑搖擺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跟江折容回去。畢竟住了這麼多天了,都相安無事,江折容又守著她,等於上了雙重保險。
當夜,桑桑變回了原形,趴在江折容的袖子裡,順利地潛了回去。
回房間後,江折容拿來了瓷瓶,給她的手腕上藥。
桑桑乖乖將雙手伸出來,放在書桌的軟墊上。
燭燈昏黃,江折容沐浴後,黑發微濕,指間撚著細長的玉棒,沾了一些半透明的膏藥,塗在她的腕上。涼絲絲的,很是舒適,嘴上還在安慰她:“睡一覺,這些印子就會消失了。”
“哦……”桑桑跟軟骨蛇一樣趴了下去,臉頰壓在了一邊手臂上,看著牆上的影子,昏昏欲睡。
這對兄弟雖然長得像,性格卻大相徑庭。弟弟的脾氣那麼好,又單純溫和,哥哥就像塊寒冰,手勁兒又大,真討厭。
江折容的聲音響起:“對了,你說今天尾隨一個朋友進銷金窟,是怎麼回事?”
桑桑來了精神,坐直了身體,簡單說了鬆鼠精朋友的事,語帶肯定地表示對方肯定還在璞州城裡,希望江折容再帶她出去轉轉。
江折容這才知道,原來桑桑已經開始為離開的事做打算了。
也對。清談會的日程已經過半了。等這一切結束,他就要回到江陵,過回尋常的日子。桑桑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即使同住在一屋簷下,最終還是要分道揚鑣。
江折容的心中泛起了一種惘然若失的感覺。但麵對她充滿了期待的目光,他還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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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承諾了幫桑桑找她的妖怪朋友,後麵一係列的清談會,江折容都隻待很短時間就回來了。而且,為了不讓桑桑落單,去清談會的時候,她都藏在他的乾坤袋裡。
午後得了空,江折容就遵照承諾,陪著桑桑上街。
身份使然,他不能公布桑桑的存在,也不方便出麵找妖怪。就算他自稱沒有惡意,那鬆鼠精肯定也不敢相信,聽聞風聲,隻會逃得更快。所以,他隻能直接帶著桑桑去外麵找。
可惜,一連去了幾天,都沒有收獲。
清談會正式進入了尾聲,隻剩三天了。為了慶祝這場盛事的順利舉辦,甄家在城中河畔設起了花燈會。所有燈盞,都將長明三日。
難得遇到這樣的盛會,桑桑就纏著江折容帶她出來玩。畢竟有修士陪著的機會可不多。
入夜的河邊,人流如織。輝煌的燈火,將黑夜映得亮如白晝。
“小心燙手。”江折容從小販手中接過了新鮮出爐的紅薯,遞給了桑桑。
紅薯飄著白煙,桑桑用袖子隔著手,咬下一口,含糊不清地咀嚼著:“小道長,你說帶我去吃璞州的老字號餛飩,還有多遠啊?”
“快到了,就在前麵兩條街。”
一晃眼,她竟在人群裡看見了一個極其眼熟的身影,驚呼:“小道長,我看見我朋友了,就在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