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媽叫孩子哭的背景音裡,蘇姚在本身沒有特彆勞累的情況下,實在是不能陷入沉睡。現在不困,她乾脆從炕上坐起來,從開著的窗戶裡,分辨這聲音的來源。
不是左右的鄰居,聲音來自前麵的方向。
這種每家每戶一個小院子,隔音情況其實不算差,比住在筒子樓裡強上許多。但架不住現在處於夏天,家家戶戶都開著窗戶乘涼,聲音就傳了出來,加上那家小孩的聲音實在是可以稱得上是中氣十足。
蘇姚坐在床上聽了一會,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真切,而那小孩隻是哭嚎,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她於是又躺了回去,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這聲音才漸漸停歇。
到了第二天,約莫著隔壁隻剩下王大娘在家,蘇姚才上門。
王大娘正站在菜地裡,給地除草。
她在院子裡喊了一聲,“大娘,我洗把臉哈!”
就學著王大娘之前的樣子,壓井取水,洗完臉也不需要毛巾,隨手一抹就行。
王大娘看見她過來了,就要帶她回家坐,“快進來坐。”
“沒事,大娘你先忙你的,彆因為我,耽誤你的事情。”
王大娘將草拔乾淨以後,去洗了手,就帶蘇姚回去,“本來就是在家閒著沒事,才去地裡找活乾。”
蘇姚解釋自己為什麼上門,“我一個人在家無聊,這邊又沒什麼認識的人,就隻能找大娘說說話。”
“你要是想找人聊天,儘管上大娘家。”王大娘可熱情了,“大娘一個人在家也悶得慌。”
她兒子和兒媳白天都上班了,兩個小孫子白天去農場那邊上小學,兩個比較大一點的孫子孫女在城裡上寄宿高中,隻有周末才會回家。
白天隻有她一個人在家。
蘇姚湊到她身邊,低聲說,“大娘,我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聽見不知道是誰家在打孩子,那小孩哭得可大聲了。”
“哦,他呀,二營長的老婆,打孩子這是常事了,你以後會習慣的。”
王大娘不讚成地搖搖頭,她是老師,對於這種非打即罵的教育理念實在不敢苟同,可那是人家的孩子,她又不能攔住當媽/的不讓打孩子
隻能在事後說上兩句,提個建議。人家覺得她這是在多管閒事,背地裡還要罵她。看她這個當媽/的態度,也沒人再摻和管孩子的事情。
蘇姚其實想說打孩子不好,但是想到自己初來乍到,不能評判人家的家務事,就乾脆閉嘴了。
不過聽見王大娘說那是二營長的老婆,蘇姚就知道昨天的聲音的來源的確是自家的前方,不過是斜前方。
後勤部的主任在給她看家屬院布局的時候,把每個院子住了誰都跟她說了,蘇姚把房子和人都給對照上了。
蘇姚點點頭,表示受教了,想起昨天那場烏龍,至少得跟王大娘解釋一下,不能讓周言安不明不白地背著個黑鍋。
“對了大娘,周團長回來找我,我才知道您誤會了,他真的沒打過我,頭上這完全是我自己撞到的。”
其實這事兒吧,王主任昨個傍晚回家也跟她說了,說周言安聽說老婆頭上有傷,就趕緊回家去看,完全不是她說的那回事。讓她以後彆小題大做,也彆傳瞎話。得虧這次是隻跟他說了,要不周言安這名聲隻怕要更臭了。
老太太被兒子訓了一頓,還挺不服氣的,說道就不能是周言安比較會演戲。
但是心裡卻是半信半疑。
蘇姚又說,“其實我頭上這塊青紫,也不算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是當時在火車上的時候,一個女的對我有氣,故意撞到我身上,我往後倒去,頭碰到窗戶的玻璃上。”
今天蘇姚順路過來澄清,她心裡信了大半。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這人也太壞了。”王大娘倒吸一口氣。
蘇姚心想,那是您不知道,她壞的丟分多了去了。
那些被拐走的小孩子,難不成是賣給那沒有孩子的人家養嗎?
可能性不大的,這年頭糧食少,孩子多,那種生不出來孩子的父母,完全可以去孩子多的人家領養一個。
而這些被拐走的孩子,大多數都是被都啞了,或者是打斷雙腿送到街上要飯去。
這可比撞她一下來的狠毒得多。
“那你有沒有找乘警,幫你做主。”王大娘又問,“你小姑娘遇到這種人,千萬彆不好意思或者是害怕。”
老大娘絮絮叨叨跟蘇姚講她幾十年的人生經驗。
蘇姚:大娘實在是太熱情了。
到了飯點,還要留蘇姚在她家吃飯,這蘇姚就不能接受了。
王主任家孩子多,這一點她是有耳聞的,還都正處於長身體的時候,怎麼能吃人家的糧食呢。
這幾天蘇姚幾乎就是兩點一線,家和食堂。
食堂雖然飯菜味道一般,但勝在量大管飽。
而且由於都拉練去了,每天去食堂的人不多,這就讓混在裡麵的蘇姚有些顯眼。
沒過上太長時間,就傳出蘇姚和周言安兩口子感情不和,周言安一直住在宿舍裡的流言。
這話蘇姚一開始是不知道的,也是,誰會在背後討論彆人時,大聲告訴被討論對象。
倒是有這麼一個奇人,美蘭嫂子就主動上門,告訴蘇姚這些人背後都說兩口子感情不好,甚至還有人說,周言安壓根不願意娶她。
美蘭嫂子在上門的時候,每個版本都一句不漏地告訴了她。
蘇姚一方麵覺得這流言傳得離譜,另一方麵又覺得以後要是說彆人壞話,可不能讓美蘭嫂子聽見。
“就因為我們從來沒住在一起,就說我倆感情不好?”
美蘭嫂子點頭,“是啊。”
她又說,“其實吧,嫂子的想法跟她們差不多,你們剛新婚的小兩口要是沒出問題,為啥不住在一起呢?”
這話讓蘇姚有點無言以對,人家說得倒也沒錯。
要是知道誰家兩口子剛結婚就分房睡,她肯定也要想是不是這兩口子之間有啥問題呀。
但關鍵是,誰沒事就盯著彆人家的床看啊!
真的是太奇怪了。
可蘇姚覺得自己跟周言安不住在一起的理由很充分,“其實我們還沒領結婚證,就這樣直接住在一起,不太合適。我們打算等領完結婚證,再一起睡。”
當然後麵半句領完結婚證,就睡在一起這話,蘇姚沒有跟周言安直接商量過,但她覺得兩個人應該有這個默契。
美蘭嫂子覺得蘇姚找的這個借口有點離譜,就因為沒領結婚證就分開住,誰信啊?
在大家夥的眼裡,你倆都已經是兩口子了,還在矯情個什麼勁。你以為團裡為什麼能讓你住在家屬院裡,那還不是通過結婚報告以後,就認可了你們倆的婚姻關係。
這個家屬院裡麵就沒幾個人領了結婚證,那玩意又沒啥用,不頂吃不頂穿。以前公社倒是去村裡宣傳過,已經結婚的兩口子要補辦結婚證。
都覺得那玩意沒用,除了大隊幾個乾部為了響應政策,就沒幾個人去補辦。
說得難聽點,以前沒有結婚證的時候,也不耽誤生孩子啊。
自己跟他們不一樣,自己那時候也想補辦,但是吧,那時候男人在部隊不在跟前。而領結婚證得兩口子都到場才行,自己就算是想領證,但隻有一個人也有心無力。男人回家探親的次數不多,偶爾有上那幾次探親的機會,都忙著相處還不夠,誰能想得起來補辦個結婚證這種事。
反正以前也沒有結婚證,也不影響生孩子。
過來這邊隨軍以後,也就忘記還要補辦結婚證這事。
蘇姚就問,“嫂子,你跟大哥結婚,沒領結婚證嗎?”
雖然心裡覺得結婚證沒啥用,她一直以來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回答蘇姚的時候,莫名地心裡沒底氣,“沒領。”
蘇姚勸道,“有時間就去領個證吧,這對女同誌來說是一種保護,而且領個證而已,又不費什麼事兒。”
美蘭嫂子心裡不舒服,自己過來是打聽八卦的,怎麼還成了被上課的對象,她語氣不太好,“哪有那個時間去領證,我每天忙著伺候男人孩子。男人天天訓練回來忙得跟個狗似的,他就更沒有時間了。”
說到這裡,美蘭嫂子更氣了,想起家裡男人每天回家以後的抱怨,男人每天忙成狗,那是因為什麼,還不是周團長要求太嚴。
連帶著看蘇姚都沒有好臉色。
蘇姚可不知道自己受了周言安的牽累,她思考整個家屬院有多少沒領證的兩口子。剛才她想到翟江瑞就在結婚登記處工作,如果家屬院裡沒領證的人占比高,那她可以請翟江瑞過來,為這些人集體發證。
蘇姚隻當沒看見美蘭嫂子臉色不好,問道,“嫂子,咱家屬院裡像你一樣沒跟愛人領證的嫂子多麼?”
原本美蘭嫂子對於自己沒領證,還有點心虛,這種心理就類似於大家都沒有,也就不是我的問題。
但一想到大家都沒有領證,立刻理直氣壯,“沒領證的兩口子多了去了,誰跟你們兩口子似的,那麼矯情,不領證就不睡一起。”
對於她這話,蘇姚倒也沒往心裡去。
她更在意另外一件事蘇姚問道,“如果結婚登記處的辦事員能來咱們團裡,來給大家辦理結婚證,嫂子你願意去嗎?”
“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這對於婚姻關係來說是一份保障。”怕她不願意,蘇姚趕在她否定之前說,“反正又沒有壞處,領了結婚證放在那裡,以後放在那裡,有需要的時候直接拿出來還方便。”
美蘭嫂子覺得年輕人說話真是輕狂無度,“你當自己是什麼大人物,還能讓辦事員親自過來辦理。”
她猜測蘇姚怕不是不想大老遠去領結婚證,想讓辦事員上門辦理。
蘇姚隻是笑了笑,沒說彆的打算,就問美蘭嫂子,“如果辦事員上門,你辦結婚證嗎?”
美蘭嫂子白她一眼,那還有用說嗎,肯定是辦啊,自己又不會損失什麼。
她隻當是陪著小年輕做夢,“那就辦唄,不僅我辦,還得叫咱家屬院的嫂子一起辦。”
那咱就這麼說定了。
很快五天過去了,周言安拉練結束晚上回家找她,說要領證。
蘇姚看他身上風塵仆仆的,應該是結束以後就立馬趕了過來。
“不急,你要不先休息兩天?”
蘇姚這幾天經常去王大媽家裡聊天,幫她在種地的時候打打下手,蘇姚不過是無聊之舉,王大媽卻可開心了,很喜歡跟她說話。
聽說周言安是去拉練了,她就說王主任之前每次拉練都累得不行,跟去了半條命似的,要在家躺上半天。說完自家兒子的窩囊,想起蘇姚是周言安的對象,她又話音一轉,誇讚起周言安來,不過周副團長可就不一樣了,跟他年輕身體好。
周言安黝黑的眸子認真地望著她,“沒關係,我不需要休息,如果你時間可以的話,我們可以明天去領結婚證。”
蘇姚又沒有工作,時間自然是可以的。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蘇姚不確定地說,“那就明天領證?”
領證前一天才確定日期,也真是夠草率的。壓根就沒有所謂的良辰吉時的說法。
“好,那就明天,你好好休息。”
跟她定下日期後,周言安就離開了院子,沒有多餘說一句話。可謂是將沉默是金演繹的淋漓儘致。
蘇姚心想,這人還真是話少。
當然,她還不知道,周言安跟其他人的時候話更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已經算是好的了。
兩人領證的這一天,剛好是周末,團裡每周給知青放一天的假,在這一天裡大家可以自由活動。
為了方便這些知青去順城購物或是寄信,團裡安排了運送物資的卡車,在早上八點從團裡出發,會在下午三點從順城出發。
周言安和蘇姚出去領結婚證,會同知青一起,乘坐這輛卡車。
周言安在前一天就已經告知蘇姚。
因而蘇姚在七點半的時候,就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等著周言安上門。
蘇姚笑眼彎彎地看向準點上門的高大男人,“早上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嗎?”
周言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