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人怎麼走著走著就不見了?”
夜晚,郾城的船塞滿河道,其中落滿繽紛鮮花的那一艘,被謝三公子高價競得。
許多歡場慣客都好奇著是哪路神仙,讓向來不近酒色的謝三公子都如此神魂顛倒,擲千金博一笑。
郾城熱鬨十分,隻為看看今夜紙醉金迷砌起的十裡明珠連岸、荷風吹動金箔,究竟是在等哪位美人。
“找到人了嗎?”謝沉流垂頭喪氣地坐在茶攤,走了一天他喝了好幾杯茶,還來不及去想之前的事。
再次得到否定的回答,謝沉流正要站起身,就看到不遠處岸邊,人群裡一個身影。他眼睛一亮。
岸邊。
停燈蹲下身,默默地看麵前幾艘船,周圍比他想象中還熱鬨,都在議論著一位遲遲不至的美人。
卓凜站在身後,俊美少年人意氣瀟灑,確定了心意就絕不拖延,雖然停燈說的舊事也起了點作用,但卓凜並不是為彆人妥協的性格。
他還挺理直氣壯:“我師傅退隱前和那麼多人交手過,怎麼就能確定憎惡的是你?太自作多情了吧,大小姐。”
停燈拔掉河邊一根草,“好消息,不需要的嘴可以捐給彆人。”
“還沒說完,”卓凜蹲下身,解下他的發帶,自以為無人能發覺,“即便是,和我喜歡你也沒有什麼關係。”
他話音剛落,眼前,兩岸十裡明珠,忽都炸開璀璨雪白煙火,岸邊有紮垂髫髻的小孩驚叫了聲,緊接著歡笑聲濺落滿了水麵,
卓凜下意識側頭,撞見了停燈的視線,下一句話緊接著就脫口而出:“我對你出自真心,旁人不能左右。”
停燈神情似乎有些驚訝,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說:“盟主不早日回武林盟?”
話還沒說完,就被不遠處交談打斷,
“聽說了嗎,謝大公子有勇有謀,假扮張三,孤身潛入魔教,帶回了當年正派與魔教一役的真相,眼下正在武林盟作客。”賣瓜的王叔和客人吆喝。
“是啊,更沒想到魔教如此卑鄙無恥,借刀殺人,連自己教中的人都能下手,張三也是鬼迷心竅,竟然跟魔教教主勾結,毀了一世英名啊!”客人拍了拍桌子。
“虎毒不食子,魔教這般行徑,令人不齒。”
“那位大小姐也是可憐……”
卓凜側耳聽了一會兒,才說:“謝大公子敲了我一柄禦賜白玉,九壇進獻美酒,西域織帶鏢局生意,才鬆鬆口,當眾陳述了魔教少教主的酒後吐真言。”
當然,主要是金垣的威脅。謝大公子文韜武略俱平平,是真的怕金小將軍發瘋。
被解了發帶,停燈摸了摸頭發後麵,沒摸到散落的紅色帶子。
他看向卓凜,滿頭青絲垂落肩頭,伸出一隻手討要發帶:“卓盟主,姑娘家的東西你也搶?”
卓凜不動聲色,“姑娘喉間也有喉結嗎?”
岸邊,第二輪煙花又雪花般綻開,將夜色中黑光粼粼的護城河水,濺得雪亮。
“明知故問。”
紅燈籠漏下些許光,剛好一星點拋在停燈身上,他見討不回發帶,就要收回手,卻被攔住,
借著郾城謝三公子的滿城煙花,畫船花河,兩岸明珠輝光,都給卓盟主做了媒,
“今日起郾城和長安的九處名邸,你都可以長住,至於皇兄和我師傅,你想見就見,不想就當不存在。我對你……”
“夫人我心悅你,”
謝沉流終於穿過人群,跑到了停燈旁邊,在停燈驚訝的目光下,他也顧不得當眾剖白的緊張,隻唯恐今夜的一番心思全被卓凜占了先,
“古人雲不思量,自難忘……”
卓凜抱著手臂,夜風裡涼涼開口:“這是悼亡詩。”
停燈看看卓凜,又看向謝沉流,微微頷首:“我還沒死。”
謝沉流這時候腦子轉得倒快,“我是說古人的愛妻之切,和我的情誼是一樣的——”
路過的武林中人們都豎起了耳朵,武林盟主和謝三公子的熱鬨,難得一見,可惜美人不回頭,除了滿頭烏發,看不清真容。
停燈一隻手撥開一直往身邊湊的謝三,一隻手推開不動聲色擋著路的卓盟主,慢悠悠往夜色裡麵走。
“夫人——”
街上屋頂,金垣握著一把玉柄寶劍,將一個有些臟了的劍穗掛上去,慢慢地摩挲。
見謝家那個傻小子還追著停燈跑,他隨手一道內力,人群就推遠了謝沉流。
停燈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人潮裡麵,隻剩下謝沉流沮喪的大喊。
*
“是啊,十裡畫船連珠,盟主許以名邸相贈,那魔教妖女竟然起身就走,一個都沒答應。”
武林盟中,有人提起昨夜之事,隻當作笑談。李家幾位堂兄還鍥而不舍地拜訪停燈,雖然被拒之門外,也沒離開。
原本停燈還有些疑惑,直到一大清早,魔教右護法前來拜訪。
第一天醒來時,停燈還記得對方解圍,開了門放人進來,聽了一耳朵的前緣舊事。
李夫人當初也是長安名門女,卻天生反骨,與魔教教主私奔。但世事無常,最終從年少深情走到決裂。
“當年夫人和教主也有過山盟海誓,”右護法坐下,捧著茶杯笑著說:“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都談得不少。她出身將門,武功也很好。誰會想到最後死在心上人的暗算下呢?”
停燈抬睫看他,“母親不是病死的嗎?”
右護法喝了口茶,“說這些,倒不是想讓你報仇,我也不會幫你背叛教主。隻是,大小姐最近和武林盟主,走得有些太近了,”
“自古正邪不兩立,不要步了後塵。”
停燈眉眼豔麗,晨曦下他立起身,慢慢踱步到門邊,
“彆著急,我沒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