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琛並不是一般人能輕易見到, 即便是親兒子, 也得要提前招呼一聲。寇響就這麼突兀地跑過來了, 助理隻能無奈地告訴他, 寇琛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不能打擾, 他便耐著性子,在走廊裡等了將近二十分鐘。
會議室的門終於開了,許多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裡麵走出來, 其中也包括寇琛,不過在這一群中年人裡,寇琛算得上是最氣度不凡的那一個,人過中年, 近遲暮,身材卻沒有發福, 氣宇軒昂。
寇琛看到了寇響, 立刻對身邊的商務夥伴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送了。”
“寇總您忙。”
寇琛路過寇響身邊, 撇了他一眼:“跟我來。”
然後大步流星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寇響跟了上去,來到辦公室, 分外隨意地坐在老爹的轉椅上, 兜了一圈,環掃著整個辦公室。
桌上堆疊著厚厚的文件,上麵是複雜的市場分析財務報告數據, 看著都令人頭疼。落地窗外,能一眼俯瞰整個商圈全景。
寇響想象著自家老爹站在窗邊, 手裡端著一杯熱騰騰的茶,睥睨著自己商業王國的樣子。
這樣的生活,他可過不來,他無法想象自己將來要坐在這個位置上,處理各種繁複的文件,大小會議沒完沒了太不自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很不real。
辦公室大門被推開,寇琛走了進來,同時帶上了門:“你怎麼來了?”
“有事。”
寇琛點了一根煙,略有諷刺地說道:“什麼事不能在電話裡說,值得你這位‘大忙人’專程跑著一趟。”
寇響耐著性子到:“我有事要跟你聊聊。”
很少見兒子這樣心平氣和與自己麵對麵談話,寇琛將煙頭杵滅在煙缸裡,然後道:“有什麼,說吧。”
寇響摸出一個U盤放在木製茶幾上,緩緩推到寇琛麵前:“這是我這些年演出的所有視頻音頻文件,包括我寫的歌填的詞。”
寇琛目光下移,看著那顆鋼製的U盤靜靜地躺在他麵前,邊緣泛著光。
他沒有接,而是說道:“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我想讓你了解,我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麼。”寇響宛如一個成年人般,認真地看著他:“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找到了自己的夢想,我想唱歌,想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走得更遠。”
“我想讓更多人知道,中國的嘻哈不是du藥,或許有很多負麵的東西,有歧視也有暴力甚至性,但那並不代表嘻哈的全部,它有更多正麵的東西,強烈的音樂節奏,直白的歌詞和豐富的表現力,它可以給人帶來勇氣,帶來希望,帶來Peace,Love,and Respect,我想讓更多人感受到它。”
寇琛聽著兒子的講述,沒有打斷他,直到他說完最後一個字,他才平靜地點了一根煙。
“你們的圈子裡,也許不是每個人,但是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家夥,都跟你抱持同樣的夢想,想要把你們的音樂發揚光大,可是有幾個人能夠真的做到,彆以為我什麼都不了解,什麼Peace,Love,Respect,在這個相互傾軋成王敗寇的社會裡,沒有什麼真的peace, love,這些理念提出來都是商業噱頭,你不要太天真了,等到很多年以後,你會慢慢發現,你所信仰的道,你所堅信的東西都是虛無縹緲一場空。而作為你的父親,我要做的,就是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我要帶你走在真正正確的道路上。”
“真正正確的道路。”寇響冷笑:“出國念書進公司,當一個像你一樣不負責任的男人,這就是你所說的真正正確的道路?”
寇琛猛然站起身,顫抖的手指著他,卻說不出半句。良久,他又氣呼呼地坐下來,重新點了根煙,沉聲道:“既然是心平氣和地談話,我不想跟你吵,但是作為一個成年人,作為你的父親,我比你多吃幾年飯,多經曆很多東西,我知道在現實麵前,所謂夢想,不堪一擊。”
“不堪一擊。”寇響看著父親,一字一頓質問道:“可是你有過夢想這種東西嗎?”
這句話把寇琛問住了,他的夢想
寇琛不由得回想起過往宛如黑白畫質一般的八十年代舊時光,就如同被壓在箱底蒙塵的舊碟,不堪回首。
“我說的是你的事,少扯老子身上。”寇琛不自然地彆開目光:“你可以跟我談你的夢想,但是出國的事情沒商量,做份內的事情,承擔你應該承擔的責任,再此之後,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管你。”
“我份內的事情,應該承擔的責任。”寇響站起身,居高臨下睨著寇琛:“可是作為父親,作為丈夫,你承擔了自己的責任嗎?”
隻聽“砰”的一聲,寇琛手裡的茶盞被他扔了出去,砸在牆玻璃上。
巨大的動靜引得助理急匆匆進來:“先生,怎麼了。”
“出去。”寇琛聲音低沉,聽得出來,他動了怒。
助理被嚇了一跳,訕訕地退出了辦公室。
父子兩人一言未發,對峙良久,終究是寇琛最先妥協:“有些事,隻有你長大一些,才會懂。”
“如果長大以後我會變成你這樣的人,那我寧肯永遠不要長大。”寇琛眼角疤痕顫動著,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留下滿地茶漬狼藉,和一位倔強又頑固的老父親
寇響氣勢洶洶走進了休息室,楊吱正站在高樓落地窗邊,俯瞰外麵的風景,他不由分說,拉著她離開。
奔湧的江流河畔,轟隆隆的橋洞發出共振,腳邊的碎石子仿佛都在顫抖。寇響站在河邊打著水漂,眉眼冷漠,眸子裡好似凝結著一層深秋的霧。
“這種從來隻會賺錢的家夥,懂什麼。”
石子在水麵連著跳躍了好幾次,最終沉沒在洶湧澎湃的江流中。
楊吱靜靜地站在寇響的身邊,隻是陪著他,不發一言。
她曾經以為貧窮會讓夢想無以為繼,卻沒有想到像寇響這樣的有錢人家的少爺,會更加身不由己。楊吱經常會在他的音樂裡聽到有關於自由的主題,可是他看起來是那樣自由自在,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束縛他。
楊吱被這樣的寇響所吸引著,想要靠近他的身邊,像他那樣不管不顧,恣意灑脫。
可是,他沒有選擇自己未來的權利,他才是最不自由的那個人。
她走到他的身後,輕輕環住了他的腰,臉埋進他的衣服裡,緊緊地抱著他,用自己嬌小的身軀,給他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