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嗓音宛如今晚的夜色般, 溫柔而淡薄, 通過電流的傳導, 似乎還帶了一點點低啞的磁性。
她甚少在電台訪談或者綜藝節目裡談及自己過去的事情, 即便是最巧舌如簧聰明機智的主持人, 也很難從楊吱的嘴裡撬出太多她個人的私事。
她說自己的經曆其實很簡單,高中畢業之後考入音樂學院,大學簽約公司, 走上流行音樂這條路,沒有經曆特彆崎嶇坎坷的艱難險阻,也沒有能夠催人淚下的悲慘經曆,更沒有撕心裂肺的愛情故事。
她以自己最簡單平凡的過往來麵對她的粉絲, 不會像某些明星那樣,用自己的家人、初戀, 用自己過去所有能夠作為賣點的東西大肆炒作。
對於楊吱而言, 年少時那些深埋心底的回憶,都太珍貴了, 不可與人道哉。
而如今,她在電台裡, 說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過兩天的比賽, 其實我心裡沒什麼底,很多人說讓我好好唱自己的流行歌,不要用嘻哈音樂炒作自己, 更不要汙染這個圈子。”
“我知道,你們的這個圈子的確有些人是相當排外的, 我理解,但是在我還沒有開口之前,希望你們最好也保持公正客觀的態度,不要自以為是想當然。”
“作為rapper,如果你們對我有任何不滿或者不賭氣,儘管報名參加比賽,在舞台上堂堂正正和我battle,沒有膽量隻夠在網上當鍵盤俠,那麼沒有人會在意你的聲音,隨你怎麼罵我,who care。”
一席話說得鏗鏘,寇響甚至能想象她眉眼間蓄積的倔強神色。
徐嘉茂笑了笑:“小丫頭夠囂張,有老子當年的氣魄。”
寇響嘴角揚了揚,這些年,她的性格的確是變了很多,嘻哈能夠讓人的內心變得更加強大,更加有自信,玩這東西的鮮少有人肯承認自己是弱者,更不會任人diss,她會用實力反擊。
“但是我要說的是,這個圈子為什麼小眾,為什麼underground,難道你們就沒有反思過,是不是你們之中有些人自我感覺太好,圈外一旦有人喜歡和想要了解這個東西,卻被你們這些所謂的專業rapper排擠diss。”
“因為嘻哈小眾,所以你們優越感非常強。但我要說的是,嘻哈文化,很有可能就死在你們這些家夥莫名其妙的驕傲和自負上,你們以為你們自己是它的傳承者,錯了,是你們,是你們把它按死在了underground的階段。”
“大眾並不意味著普通,而小眾有時候並不意味著精英。”
楊吱就像閒話家常一般聊著,沒有絲毫的刻意和做作,她無法控製彆人怎麼想,怎麼說,隻能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麵,展現給所有人,任人評判,咒讚隨意。
“但是,我也承認,我動機並不單純。”她坦誠地說:“嘻哈不是我的夢想,流行才是我的夢想,可是我之所以要做這個事情,是為了一個人,因為他,我才能站在現在的位置。如果有一天他的夢想蒙塵,我會幫他撿起來,現在我隻是在踐行我的承諾。”
徐嘉茂車開得很慢,他留意著身邊男人的舉動,他目光從始至終望著窗外,漆黑的眸子籠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徐嘉茂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緊握著,慘白的月光下,手背脈絡呈淡青色。
他用力緊握的掌心,刺著一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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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楊吱的電台采訪的確讓許多人開始反思一些東西,雖然仍然有人在質疑她炒作的目的,但是楊吱並不在意,她隻需要認真準備比賽。
臨近比賽不過幾個小時,時緒剛剛走完一場內衣秀,下場之後,便一直坐在後台刷手機,關注著比賽的情況。
“你還在磨蹭什麼呀。”有女人過來招呼著時緒:“快把衣服換了,跟我走。”
“去哪啊?”
那女人名叫周歡,是時緒model公司的經紀,一直帶著她。
周歡招呼了其他幾位嫩模,回頭說:“不是已經講了嗎,今晚這場之後,還有個飯局,幾位老板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今晚陪的好,老板看上你們了,那是你們的運氣,彆說歡姐不提拔你們。”
時緒也不是那種剛出校門什麼都不懂的女孩,乾了這麼長時間的模特,圈子裡什麼破事沒見過,這一行想要乾出頭,還真得要有靠山和支柱。
很多嫩模其實都傍著大老板。
在完全潔身自好的情況下,時緒能走到今天,其實已經算是她的運氣了。
她卸了舞台妝之後,給自己化了個淡妝,換了周歡讓她們穿的衣服,上了去酒店的保姆車。
著裝分外暴露,衣不蔽體,車裡的女孩一片片大長腿交織著。
周圍好幾個女孩估摸著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有些害怕,但是她們並沒有拒絕,忐忑不安地跟著周歡去了酒店。
酒店的包間裡坐著好幾位油膩的中年男人,這種油膩並不是浮於表象,不是說不洗頭或者肥頭大耳,就叫油膩。很多時候,男人的油膩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味道,譬如眼神的猥瑣,行為舉止的不得體,甚至言語惡俗,這些都是男人油膩的表現。
譬如現在直愣愣盯著女孩看的老板們。
飯席間,幾個老板都找到了喜歡的女孩,摟著抱著,拉著給她們灌酒,嘴裡開著色qing的玩笑,有的女孩們很適應,甚至主動地給老板們敬酒,有的也明顯表現出抗拒之色,態度卻不是很堅決。
畢竟跨入這一行,想要清水出芙蓉,不染淤泥,她們沒這個資本也沒這個底氣。
時緒麵無表情,任由身邊的男人攬著她的肩膀,男人低俗下流的玩笑話就在她的耳邊,可是她什麼都聽不見,她的腦子裡,回閃著過往的那些畫麵。
那些和夥伴們縱情恣意到天亮的少年時光,為著嘻哈音樂,為著共同的目標,為著自己的夢想努力奮鬥,再苦再累都覺得是真的甘之如飴那樣的歲月,才叫真正的活著。
而現在,現在她自以為是長大了,長大了便不配做夢,長大了要為自己的生活考慮,要放棄很多事情,要賺錢養家,養活自己有那麼那麼多的理由,告訴自己你現在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是,她究竟還有什麼意難平?
腳下的道路,不應該是通往最正確的方向嗎?
時緒垂眸,看見身邊男人肥胖的手已經落到了她的大腿上,摩挲著。
一陣惡心上湧。
我去你媽的最正確的道路!
時緒猛然站起身,抓起身邊的酒杯,杯中紅酒猛地撲在了身邊的男人臉上,狼狽不已,男人瞬間變了臉色。
而時緒已經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包間,身後周歡追了上來,怒聲道:“搞什麼呢你,快回去跟秦老板道歉!”
時緒扯下自己頭上的發飾用力扔在地上:“我不乾了。”
“不想乾隨時可以走,這兒也不差你這個model!”身後傳來周歡的罵聲:“裝什麼裝,以為自己多高貴!還不是賤貨一個!”
是,她是賤貨,沒有錢,沒有地位,靠出賣身體換取想要的一切。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尊嚴,也曾過夢想,即便現在一無所有,像蛆蟲一般扭曲的活著。
可是她的夢想從來不曾拋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