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將那盤魚端來後, 又畢恭畢敬的道了一次歉。
前後加起來她說的對不起讓周凜月都有些恍惚,險些忘記這三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付思域不是對這一盤西湖醋魚斤斤計較,也並非有多想吃。
無非是覺得被區彆對待, 情緒難免有些淤堵。
見對方如此大度,反而先察覺幾分冒昧。
眼下東西都端過來了,接不是,拒也不是, 最後隻能讓服務員代他過去道一聲謝。
兩處涼亭離得不遠,這裡並非鬨市,車輛禁行, 偶爾幾個行人路過。隔著高聳院牆, 四周一片靜謐,除卻微弱的風聲。
隻要不是竊竊私語,那邊是能聽見的。
男人將煙灰缸放遠了些, 懶懶散散,手肘支起身子。
桌上的東西幾乎沒怎麼動過,周卿陽笑容玩味, 挑了下眉,同隔壁桌的男女打聲招呼:“趕巧兒嘛這不是,要不一起?”
付思域不愧是在娛樂圈浸潤多年的前輩,對於人際關係的處理總能做到滴水不漏。
哪怕對方是個自來熟的陌生人,他也可以做到不失禮貌的同時, 也不讓氣氛冷淡下去。
“不了, 我朋友比較認生。”
他笑容自然。
因為服務員的提醒,進去用餐是不能帶拍攝工具的。
所以攝影師隻能在外麵等著。
周凜月低著頭,正小口喝魚湯,她抿得仔細, 嘴唇貼上勺壁,一點點地往下咽。
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她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縮減到最小,希望隔壁桌的人千萬不要發現她的存在。
但還是天不遂人願。
周卿陽眯眼,輕挑的笑滑過眼底:“這位女士長得好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她一愣,懵懵然抬眸。
看清對方那張儼然一張風情浪子的長相後,她很確定,自己並沒有見過他。
秋日的陽光足夠溫和,但周卿陽還是察覺一股陰冷低沉的氣壓蓄在自己周圍。
他看了眼斂容又點上一根煙的男人,唇角的笑帶了點刻意。
他不緊不慢的將自己剛才的話補充完畢:“在某張海景合照上,看到過。”
周凜月驟然垂下眼睫。
海景合照......
她和秦晝的結婚照。
雪鬆片燃燒時,傳來的聲響輕微。
秦晝乾脆將雪茄擱在煙灰缸的凹槽處。
身子微側,手臂搭放左膝,眼神平靜地看向周凜月。
對上視線的那一刻,周凜月的心稍微往下落了落。
他看上去並沒有太大情緒波動,像是出門吃飯,碰到個曾經有過點頭之交的陌生人。
他顯得太過淡定,襯得周凜月越發慌亂無措。
曾經在某個聚會上對她有過一些了解,知道她私底下是個性格內向不太愛說話的人。
付思域理所當然的將她此刻的局促理解為,她麵對陌生人的不自在。
於是他非常貼心的將椅子往一旁挪了挪,擋住後桌男人看過來的視線。
耐心地剔除魚骨,將魚肉挾進她手邊的盤中。
那隻通體雪白的波斯貓不知是何時跑來的,尾巴上用紅色的係帶綁了個蝴蝶結,大約是它主人的傑作。
它目標非常明確,不顧保姆在身後的追趕,徑直衝進旁邊的涼亭。
前些日子不知道跑去那兒野了,大著肚子回來。
如今身子笨拙,跳不上桌子,隻能焦躁的繞著桌腿轉圈。
周卿陽從桌上挑了條小點的魚喂給它。
秦晝玩弄起手裡的打火機,漫不經心的語調,從他口中說出來,像是隔了一層霧靄:“小沒良心的,誰喂到你跟前的東西你都吃?”
那波斯貓聳動鼻子聞了聞,又停下動作,猶豫的抬頭看他。
秦晝常來這兒,這貓和他親近,每次都賴在他腳邊不肯走。
秦晝閒來無事也會逗逗它。
它能長到現在這般圓潤的體態,也多虧了他偶爾的喂養。
小貓難耐地轉著圈,又挨在他腳邊,貼著他的褲腳蹭了蹭。
撒嬌一般的討好。
隻是那魚的香味實在太過誘惑,它好幾次險些忍不住。
秦晝乾脆將它抱在懷裡,冷誚的一陣笑:“要是真吃了彆人喂的,以後就彆來找我了。”
那貓像是聽懂了,喉嚨嗚咽幾聲。
淡的語調,被這秋風一吹,便隻剩下微末。
付思域雙眼含笑,溫和等著:“這魚還是趁熱吃,涼了會腥。”
周凜月對誰都一視同仁的禮貌,正好是外界覺得她清冷不好接近的重要因素。
她看著那塊被放在自己盤中的魚肉,那是整條魚,最嫩最鮮的地方。
她卻遲遲不動筷。
“謝謝。”囫圇道過一聲謝,她又說出一句,“不過我不愛吃魚。”
付思域沉默幾秒,看了眼她手邊那碗,喝到見底的魚湯。
片刻,他仍舊溫和著一雙眉眼,隻是輕笑:“沒關係。”
他們兩個衣服上的麥還沒摘下,攝影師被單獨安排進了裡間。
這裡隻有提前預約才能進來。
因為是一起的,所以服務員將那幾位的賬一並掛在了這桌。
過來同他說了一聲,手上拿著剛打出的單子。
付思域笑著點頭:“有勞了。”
服務員搖頭:“是我份內職責。”
那貓最後還是沒有吃下周卿陽投喂給它的魚。
付思域挾給周凜月的那塊魚肉,也被輕輕推開。
周卿陽端起酒杯晃了晃,杯中冰塊發出碰撞聲響。
夜幕是悄然降臨的,秋日的天暗得快。
如同被洗到泛白的克萊茵藍。
周卿陽好整以暇的看著秦晝:“以前怎麼沒發現,秦總對一隻貓的占有欲也這麼強。”
他眯了眯眼,笑得意味深長,“還以為你那點可怕的占有欲隻會被你老婆觸發。”
秦晝喂它吃了點牛肉,對周卿陽的話置若罔聞。
周卿陽昨天剛從新西蘭飛回國內,對於秦晝和他老婆的故事也僅限於許裕寒的轉述。
但這人從小就浮誇,說起話來添油加醋。
周卿陽憑借自己還算敏銳的判斷,也算大致摸清楚了一些。
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性格和習慣再熟悉不過。
秦晝這個人,天生就沾點淡薄。
情緒淡薄,感情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