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點開,白色的對話框從下麵彈出來。
——你知道你的枕邊人是個殺人未遂的牢獄犯嗎?
——小心又“死”一次哦,我的女神妹妹/可愛
足夠掀翻一切的駭浪事先都是被風平浪靜所粉飾。
至少上一秒,周凜月還在思考要不要將這句話發出去。
她的全部煩惱都是在糾結應該怎麼組織語言,邀請秦晝去吃這頓飯。
林昭換好衣服了,見裡麵這麼久沒動靜,所以推門進來看了一眼。
周凜月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林昭急忙過去,問她怎麼了。
周凜月搖了搖頭,雙眼卻空洞到什麼也瞧不見。
林昭以為她是哪裡疼,上下都檢查了一下,沒有看見傷口。
又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胃還是哪裡?
她還是搖頭,捂著胸口,低下頭,難受到極致,眼淚好像都被凝固住。
她大口地呼吸,可手腳開始痙攣。
“疼。”她彎下腰,無能為力,隻能重複這一個字。
全身上下到處都很疼。
心臟是一切的源頭,疼痛延伸至四肢百骸。
那個人當然不甘心,當初他都打算去自首了,不過是在自首前一天給秦晝打了通電話挑釁。
結果當天晚上就被對方入室連捅十幾刀。
秦晝一句話都沒說,抵著他的肩將他壓在牆上,一刀接著一刀往他腹部捅。
他聽到了皮肉被撕裂的聲音,在黑暗裡不斷響起。
血腥味彌漫,痛疼讓他慘叫,掙紮,求饒。
對方卻麵無表情。
黑暗之中,他看見秦晝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是讓他畢生難忘的眼神,冷漠陰翳,又帶著空洞。
最後秦晝扔了刀,神情漠然地看他倒在血泊之中。
他的命差一點就沒了,僅僅隻是差了一點。
對方是真的衝著要他的命來的。
康複之後,他進了監獄,如今刑滿釋放了,卻發現自己在這北城已經沒了容身之所。
彆說北城了,就是整個國內,他也沒辦法繼續再待下去。
他家破產了,債台高築,房子車子甚至於那些家具都被拿去法拍抵債。
他知道,是那個男人。
他將他所有的退路都給堵死。
沒辦法,他隻能逃到國外,他仍舊不甘心。可再不甘心又能怎樣,那個男人的眼神他至今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不敢再靠近他。
並且,他也沒有能力再去靠近他了。
這幾條信息不過是他不甘心之下做的最後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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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情緒緩和過來之後,周凜月說她沒事。
即使她的聲音仍舊微弱,可還是勉強擠出一個慘然的笑來:“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不是還有彩排嗎。”
林昭眼神擔憂,還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可是......”
周凜月拍拍她的肩:“我真的沒事,你去排練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林昭欲言又止,最後隻能點頭:“那你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周凜月點了點頭:“嗯。”
她離開後,拚命偽裝的那點輕鬆蕩然無存。
周凜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形容當下的心情。
她像是踩在一朵雲上,看著厚重,可全是堆積的水霧。
持續性的失重下墜,讓她看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她以為她好不容易從那段經曆中走出來了。
原來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那是她人生中真實存在的過往,往後所走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與它離不開因果的關係存在。
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樣。
明明是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劫難,卻要把秦晝的人生也給搭進來。
她實在是哭不出來了,情緒找不到一個宣泄口,隻能靠自我消化。
可她還不具備這個能力。
於是積堵在胸口,酸脹發疼。
她終於鼓起勇氣,撥通了秦晝的號碼。
他這次仍舊接通的很快,帶著笑的溫和語氣:“下班了?”
周凜月想要控製住情緒,與他正常交談,可剛開口,情緒就全部得到了宣泄。
她早就泣不成聲,彎下腰,蹲在地上,嚎哭不止。
她捂著嘴,想要忍住聲音,可整張臉都漲紅了,悲愴的哭腔還是掩蓋不住。
秦晝一愣,語氣明顯變得慌亂。
那邊桌椅拖動的聲音響做一團,他沒有問她為什麼哭,而是想要立刻出現在她身邊。
“在劇院還是在哪,我現在過去。”
他很少有情緒失態的時候,周凜月居然聽出了幾分陌生。
她還在哭,哭到喘不上氣。
他出了電梯就一路跑到停車場,喘著氣問她身邊有沒有水。
他忍耐慌亂,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你先喝點水,是哪裡不舒服嗎?還是舊傷又疼了。”
他說:“小月亮,你身邊有沒有其他人,你把手機給她。”
周凜月早就泣不成聲,秦晝的聲音在當下就是加速一切的誘導劑。
是添在烈火裡的乾柴。
秦晝深呼吸了幾下,握著方向盤的手控製不住的顫抖。
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終於開了口,在前麵的車輛通過exit,他啟動車輛剛要過去的時候。
周凜月哽咽著聲音說,剛才有個人給她發了一個視頻。
監控的視頻片段。
秦晝的動作停了,手從方向盤上滑落,車子停在過道,後麵的車輛不斷按喇叭催促。
他甚至不用細問,就能猜到讓她哭成這樣的視頻是什麼。
那塊懸在頭頂的大石終於還是砸了下來,將這段岌岌可危的關係給砸碎。
他無力地靠回椅背,平靜地接受一切。
他其實早就設想過被無數種她發現這一切後的場景,他應該說些什麼,應該做些什麼。
強求的感情很難維持,更何況夾雜著欺瞞。
如果她介意,那就一拍兩散皆大歡喜。
可真到了這一天,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麼灑脫。
他人生中第一次當起了逃避的懦夫,不等周凜月把話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保安見這輛阿斯頓馬丁停在這裡一直沒有動靜,身後等待出去的車都排成了長龍。
擔心車主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所以走過去貼近車窗往裡看。
貼了單向透視膜的車窗可見度非常低,他隻能依稀看清一點。
男人失神地坐在駕駛座上,整個人仿佛沒了生機。
周凜月是在電話被掛斷後的二十分鐘收到的那條信息。
是秦晝發給她的。
——有什麼話回家再說吧。
——多喝水。眼睛記得冰敷一下,沒有冰塊就去便利店買個雪糕。
人類的情緒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哪怕僅憑這幾個字,周凜月都能聯想到他此刻的語氣。
是平淡的,也是沒多少起伏的。
她將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看了眼麵前的鏡子。
倒真的如他想的那樣,眼睛紅腫,像被人揍過一樣。
周凜月握緊了手機,心臟被繁雜的情緒給撐開。
那段視頻的角落寫了日期。
是她躺在醫院生死不明的時候。
那天晚上霧很大,監控的視頻也很模糊。
少年黑衣黑褲,戴了頂黑色的帽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偽裝。
雖然模糊,但還是能很清楚的看見,他手裡拿了把刀。
在寒夜中泛著淡淡冷光。
行凶者一般會因為心虛而四處張望,可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不在意會不會被看到,周圍有沒有監控。
下了車就徑直推開那棟公寓的門,目標明確。
周凜月看著他的背影,分明是和她記憶中一樣的傲然挺拔。
可又好像多了些什麼。
他沒有絲毫猶豫,明知道這條路走下去意味著什麼。
他毅然決然的放棄了自己本該坦途光明的前程,那些伴隨他半生的光環與榮譽。
選擇了去當一個見不得光的殺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