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她全部說完,回應她的卻是無邊的安靜。
秦晝一言不發,
他的沉默讓周凜月的心往下沉了沉。
哪怕酒精的作用再大,可她仍舊有一點理智尚存。
以為他並不在意。
她借助酒精才能坦然說出的這些,在他那裡無足輕重。
仿佛心臟被人從萬米高空投擲,她甚至找不到落腳處。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失重,墜毀。
在她心灰意冷接受這一切之前,是秦晝帶著低沉笑意的聲音將她的從崖底拉了上來。
“周凜月,我也不是無所不能。最起碼,我沒猜中你心裡想的這些。”
如果能早點明白,那麼他們中間也不會平白無故浪費那麼多年。
至少在很久之前,他是真的確信,周凜月對他沒有愛。
充其量算是弱者對於強者的崇拜與依賴。
也並非他過度自大,而是那種微妙的情感,在周凜月的眼中無處躲藏。
他看得一清二楚。
可唯獨沒有看見藏在其中的愛意。
她半夢半醒,抬起頭,一臉真摯地問他:“秦晝,還做嗎?”
她難得有這麼主動的時候。
秦晝卻並沒有進行下一步,而是溫聲提醒了一句:“再不睡覺的話,明天又要頭暈了。”
他的語氣像在哄孩子:“要關燈嗎?”
周凜月點了點頭,撒起嬌:“你抱著我睡。”
他不愛與小孩相處,覺得麻煩,偶爾家庭聚餐,碰到親戚家的小孩來跟前嬉鬨。
他也會象征性的逗弄一番。
大約是他演技太好,竟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十分喜愛小孩。
可秦晝對那些精力旺盛到看不見底的人類幼崽感到頭疼。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遠不要和他們有接觸。
但麵前這個。
卻讓他將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付出在了她身上。
“好。”
所有來自周凜月的要求,他都不會拒絕。
也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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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時間裡,周凜月都待在舞蹈室,為比賽做準備。
這次的態度相比從前,顯然十分重視這場比賽。
平均一天甚至隻睡了四五個小時。
那四五個小時,睡得也並不踏實,總是突然驚醒。
秦晝知道,她精神緊繃時就會這樣。
於是他乾脆推了工作,那段時間整天待在她身邊陪她。
哪怕她失眠,他也一起陪著,等她睡著了自己再睡。
比賽當天,林昭特地請了假過來陪同。
周凜月坐在等候室發呆,這是她慣常的習慣,越緊張,她反而更容易走神。
林昭遞給她一杯熱美式,詢問她現在的感覺。
她抬起頭,說還好。
林昭笑了笑,隨手拖了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還挺想看到你有害怕的那一天。聽說這次比賽時雪蘭也報名了。”
聽到這個名字,周凜月有片刻的沉默。
即使她並沒表現出太多太複雜的情緒,但林昭還是敏銳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
從周凜月閃躲的眼神,再到她抿緊的唇,無一例外不在述說著她心底那點懼怕。
她的確在害怕。
並且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被譽為舞蹈天才的周凜月,一路走來都格外順暢。
過高的天賦加上她自身的努力,讓她在任何賽事上脫穎而出。
除了有一場是因為身體原因主動棄賽而沒能拿到第一,剩餘的敗績都是輸給同一個人。
——時雪蘭。
可是這一次......
周凜月衝她笑了笑,讓她放寬心。
她說:“我有把握能贏她的。”
林昭見狀,也笑了:“我最近運氣不錯,賣刮刮樂中了五百塊,我把我的幸運分給你,你一定能贏的!”
滕絲雨湊過來,笑嘻嘻地問:“也可以分給我一點嗎。我沒那麼大的理想去爭第一,能拿上名次就行。”
她也晉級了這次的總賽。
林昭像做法一樣,裝模作樣打了一套太極,然後一人一掌拍了拍後背。
“好了,好運渡過去了。這次就不要辜負林師父,拿個好成績回來。”
滕絲雨揉了揉被拍疼的地方,笑說:“你這樣好像個神棍哦。”
周凜月也在笑。
剛才那點恐懼仿佛在說笑間全都煙消雲散。
就像電視劇那樣,永遠被壓一頭的主人公,在堅持不懈的努力後終於站上了第一的位置。
可現實不是電視劇,周凜月還是輸了。
舞台上,主持人拿著手卡公布名次。
為了營造緊張氛圍,而從最末開始往上公布。
滕絲雨雖然沒進前三,但也算有了姓名,她高興的在台上鞠躬,還衝台下的林昭送了個飛吻。
——感謝她把買刮刮樂的好運氣分給了她。
隨著第三名的揭曉,接下來就是第一與第二的爭奪。
毫無懸念的,在周凜月與時雪蘭中間。
周凜月甚至忘了該如何呼吸,也一時找不到呼吸的正確頻率。
直到主持人說出冠軍的名字。
她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不是她,果然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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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曆來的慣例,賽事讚助商作為頒獎嘉賓上台。
冠名商是這次比賽的投資大頭,幾乎讚助了所有。
甚至連聞訊而來的那些零碎讚助,都是因為這次冠名帶來的巨大規模而被吸引。
冠名方自然也被邀請,作為VIP觀賞完整場比賽。
關於頒獎嘉賓的邀約,對方一口回絕。
可在頒獎開始前,主持人卻臨時接了通知。
那位改主意了。
作為本場賽事最大金主,主辦方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
周凜月神色無異,與一行參賽選手站在一起,懷中抱著花。
滕絲雨小聲關心她:“你還好吧?”
她笑了笑,低頭撥弄起花束裡的粉荔枝:“我很好啊,全力以赴地完成了比賽,還收到了喜歡的花。”
聽了她的話,滕絲雨暗鬆一口氣。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會難過。”
雖然周凜月並非多愛與人交心的性子,但兩人也算認識多年,年幼時就在各種大小賽事上遇見。
時雪蘭早年前有個外號,叫做周凜月克星。
一開始是一些黑粉用來抹黑周凜月,他們說隻要碰到時雪蘭,周凜月就像被貓按住的老鼠。
撲騰地再厲害也於事無補。
滕絲雨看了眼周凜月鬆展的眉,感歎她心理的強大。
自己好像從未看到她哭過,哪怕是訓練出現失誤受了傷,她也隻是安靜等待救護車過來。
看著嬌滴滴的軟弱性子,卻有著常人都沒有的柔韌。
如果換了自己,恐怕早就忍不住淚灑現場了。
隨著主持人累贅的口播結束,頒獎嘉賓拿著獎杯上了台。
周凜月低著頭,視野裡,煙灰色的襯衣一絲不苟地收束進褲腰。
黑與灰的搭配衝撞,再綴以量身裁剪的高定,給人一種清貴禁欲的沉穩。
好比埋在地窖久不見天日的純釀。
哪怕隻是簡單一瞥,在心底留下過印象,往後總能時不時被喚醒記憶。
周凜月的記憶裡,最為符合這種氣質的,隻有秦晝一個人。
所以她順理成章的想到了秦晝。
秦晝......
她在心裡默念起這個名字。
如果他在的話,如果他在的話就好了。
自己也不用一再忍耐,明明難受到快要崩潰,卻又不得不故作輕鬆去麵對每一個人的安慰。
她雙手接來獎杯,語氣恭敬地與對方道謝。
頭頂傳來男人低沉帶笑的聲音:“周凜月,腰挺直,頭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