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月沒有回答他。
她逃掉了, 甚至可以用落荒而逃這四個字來形容。
夏日的清早,太陽早就籠罩整座城市。少年站在原地,青白色的校服敞著, 單手抄兜,目光從容的看著離開的背影。
因為過於急促, 而讓腳步顯得慌亂。
身側恰好是枝頭, 他被樹蔭遮蔽,隻有零星陽光透過枝梢落在他臉上。
影影綽綽, 冷峭的五官異常柔和。
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見, 他低垂下眸子。
“周—凜—月。”
簡單的三個字,簡單的名字,被他輕輕念出來。
低沉清冽的嗓音,中和了夏日的炎熱。
他再次抬眸, 目視著空空如也的拐角, 方才那道纖細的身影仿佛在此處留下了痕跡。
他的唇角,也勾起一道極輕的弧度來。
林攬月發現了端倪。
關於秦晝的。
平時總嫌麻煩的事, 如今反而變得積極起來。
雖說秦晝平時待人總是溫和謙遜,但她明白, 並且比誰都清楚。
那些不過是遊蕩在水麵的浮萍。
沒有根,紮不深。
如同飛灰,輕輕一吹就沒了。
彆人所看見的他,無非是他希望被人所看到的一麵。
可如今,他沉默輕笑的時候越來越多。
譬如此刻。
她不過是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 就看到他看著前麵輕笑。
笑在他的臉上並不少見, 可都是不帶感情的笑。
唯獨這次,不太一樣。
那種溫柔和不易察覺的寵溺是鐫刻在眼底的。
卻並不突兀,好像早已存在許久, 隻是今天才被人察覺。
她遲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什麼也沒看見。
上課鈴早就打響,操場空無一人。
更彆提他所看的那處拐角。
-
周凜月一上午的課都在恍惚中度過,班主任叫了她好幾次名字她都沒聽見。
還是同桌好心提醒,她才回了神。
若是平常,以班主任的暴脾氣,估計當場就發飆了。
但換了周凜月,他反而沒說什麼。
老師多多少少都會偏心好學生,尤其是周凜月這種又聽話又聰明的學生。
隻當她是今天狀態不好,下課之後叫她去辦公室簡易了解了下情況。
順便關心關心。
班主任是個與她父親年紀相仿的中年男人,他擰開茶杯喝了一口,又合上蓋子放回桌上。
透明的玻璃杯,淺褐色的茶水晃了晃,裡麵泡到卷曲的茶葉起起伏伏。
周凜月頭低著,目光落在那幾片茶葉上。
班主任問她:“下個月有比賽?”
周凜月點頭:“嗯。”
“比賽固然重要,但你現在也高二了,馬上就高考了,學習上也不能鬆懈。得學會分配時間,明白嗎?”
周凜月乖巧作答:“我知道了,老師。”
班主任也不忍心多說她一句,小姑娘平時就乖,安靜話少,學習認真。
像今天這樣走神實在罕見,想來也是壓力太大導致的。
擺了擺手,也不耽誤她的休息時間,讓她回教室去了。
剛回教室,好友就過來關心她,問她今天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感冒了?
周凜月搖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總感覺......怪怪的。
自從那天在工地上遇到秦晝後,她就變得很奇怪。
這種感覺,令她不安,潛意識裡便認為這是不對的。
乖孩子的思維就是。不對的事情,就應該從根源上斷絕。
於是那段時間,她都躲著秦晝。
比平時提前半個多小時到校,那個時候校門口還沒有值日生。
再加上比賽日期逐漸逼近,她每天都提前離開。
這樣下來,倒也真的如了她的願,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的麵。
比賽那天出了個小插曲,周凜月的搭檔生病了,狀態不是特彆好。
雖然發著高燒,但還是非常敬業的上了台。
但結果還是不儘人意,不但發揮時常,反而還因為他的虛弱,而讓周凜也出了意外。
在做某個動作的時候,他因為生病而導致的反應慢半拍,沒有配合好,周凜月直接從舞台上摔了下去。
當場就摔沒了知覺。
等她醒來的時候,人躺在病房內,睜開眼,是雪白的牆壁,和暗著屏幕的電視。
病房內隻有她一個,壓放在被麵的手,正輸著液。
後背還有點疼,最難受的是後腦。
當時她從舞台上直接摔下去,正是後腦先著的地。
護士進來,瞧見她醒來,問她感覺怎麼樣,頭還暈不暈。
周凜月花了一段時間來反應,遲鈍的點了點頭:“有點。”
護士讓她彆擔心,休息一會就好了。
“還好沒骨折,輕微腦震蕩,這幾天多休息,彆亂動。”護士低頭替她調節好輸液的速度,“對了,你給你父母打個電話,需要有人在身邊陪護。”
周凜月沉默一瞬,為難道:“我父母......他們可能沒空。”
護士抬眸:“女兒都摔傷了,還空不出時間來?”
周凜月抿了抿唇,顯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通電話她根本就沒有打的必要,父親在外地出差,不可能這麼快趕回來。
至於媽媽,她的工作一直都很忙,而且輕微的腦震蕩對她來說,算不上什麼。
頂多是叫個護工過來照顧她。
好在團裡的姐姐給她買了飯,還在病房陪了她一會。
她安慰周凜月:“這次是出了意外,等下次再努力。”
雖然周凜月不知道自己的名次,但顯而易見,可能連決賽都沒進。
她搖搖頭,又問那個姐姐:“他還好吧?”
這裡的他指的是她的搭檔。
姐姐讓她放心:“他的燒已經退了。”
周凜月不再說話。
很多時候,她都是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正是因為這份安靜和懂事,才總讓人忽略她的感受。
姐姐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走前她告訴周凜月,送她來醫院的是一個男生,看樣子,好像和她認識。
姐姐笑容曖昧:“我之前還納悶,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怎麼沒有男朋友,原來藏了個這麼帥的。你記得好好和人家道謝,他在外麵守了你一夜,現在還沒走呢。”
周凜月微微愣住,守了她一夜?
她想不出來會是誰。
護士離開後,她起身往外看了一眼,病房外的長椅上,秦晝坐在那裡,不同以往總掛在臉上的淺笑,現在的他臉色凝重。
倒讓周凜月有些陌生。
許是察覺到什麼,他抬起頭,與她對上視線。
那一刹那,她胸口莫名有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詭異到她找不到準確的形容詞來形容這種感覺。
秦晝站起身,扶著她回了病床:“聽醫生的,好好休息。”
他替她蓋好被子,將枕頭墊放在她身後,聲音低沉溫柔:“還難受嗎?”
周凜月半躺著,搖了搖頭,聲音輕軟:“不難受了。”
他神情稍微緩和些許,看了眼輸液袋剩餘的餘量,也沒離開。
就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的存在讓周凜月變得有幾分局促起來,低著頭,眼神不知道該往哪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