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也不知道沈君牧睡了嗎。”……(1 / 2)

梁夏把手裡沒吃完的瓜子遞給李錢,拍了拍掌心碎屑,朝竇氏走過去。

竇氏在清鍋灶裡的餘火,之前怕飯涼了,裡麵一直續著根柴小火溫著鍋。

“灶房小擠不下這麼多人,咱們去屋裡坐著吃。”陳妤鬆雖然怕蔡甜,但她明顯能看出來剛才竇氏過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她一開口,幾人又呼啦啦地朝堂屋走。

灶房裡頓時隻剩下父女二人。

竇氏坐在矮凳上,手捏著柴火棍撥動灶肚裡的火星,“有事啊?”

“嗯,”梁夏拎起衣擺乖乖蹲在竇氏邊上,“爹,這事事先瞞著您,對不起。”

竇氏沒吭聲,他之前是有些生氣,氣梁夏自作主張,非要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中,他這麼些年拉扯養活一個女兒容易嗎。

但他做飯的時候也想通了,孩子大了,不可能一輩子做什麼事情都要請教他征求他的同意。

就連春日外麵屋簷下的喜鵲都知道讓小鳥出去飛翔曆練,何況大夏還是個人。

竇氏嗯了聲,語氣不鹹不淡。

他小表情表現的很明顯,要麼解釋,要麼哄他。

這事很重要,梁夏選擇解釋。

“當皇上其實是我自己的主意,跟蔡夫子沒有關係。”

梁夏也有些疑惑,“您剛才說的那些我也都想過,但蔡夫子的確沒有慫恿我去坐這把椅子,她今年回家探親前什麼都沒說。”

“我當皇上和我不當皇上,選擇全在我,她沒有乾涉過半句。”

蔡甜知道她是誰,按理說蔡甜在她身邊多年,應該攛掇她早點進宮掌權才對,這樣蔡甜就是將來的帝師。

她對自己來說算是半個母親一般的存在,自己當了皇上肯定不會虧待她,到時候她想要什麼沒有?

可蔡甜從未提起過她是皇室血脈的事情,以前如何,現在依舊如何。

不管蔡甜是懷著功利之心靠近,還是無私單純的一腔抱負隻想為大梁培養繼承人,以她目前的做法來看,都不太像。

梁夏想,蔡夫子心裡應該可也在掙紮。

一麵希望她認祖歸宗當皇上,所以教授的知識麵很廣,不僅僅局限於科考。

一麵又顧及著竇氏的想法,知道竇氏想讓女兒普普通通過這一生,才沒提前告知她身份。

蔡甜在麵對初心跟竇氏之間,可能也不知道該怎麼選擇,最後乾脆把一切都交給命運,自己撒手不乾涉,像以前那般回家過年。

“你說她沒慫恿你?”竇氏微怔,“可她明明知道你的身份,要不然也不會在即將平步青雲時突然止步,搬到咱家隔壁來。”

蔡甜最開始隻教梁夏,陳妤鬆陳妤果是順帶著教的。

“所以蔡夫子並非那般冷麵冷心。”梁夏手搭在竇氏腿上,輕輕拍了拍,希望他能懂。

她是心裡有你啊。

所以才顧及你的感受。

這話梁夏隻敢在心裡說,畢竟勸爹改嫁這種事情,在她便宜娘還沒下葬前,由她來提不太好。

竇氏徹底迷糊了,“那你是怎麼知道你能當皇上的?”

他還以為是蔡甜說的。

難道是……

他看梁夏。

梁夏搖頭,“跟鬆果也沒關係,跟陳姨也沒關係,她們待我好不是因為我是梁夏,僅因為我是大夏,是竇夏。”

這份感情,跟“梁”字無關,跟權勢利益也無關。

她分得清,看得懂。

“爹,是我夢到了我是皇上。”

梁夏昂臉看竇氏,灶肚裡的熱意猶在,映在她臉上,“夢裡我丟了皇位,害了很多人,可她們都沒怪我,一心隻想讓我活下去。”

梁夏想輕鬆地笑笑,可嘴角怎麼都扯不起來。

她放棄地低下頭,額頭抵在竇氏腿麵上,輕聲說,“夢醒後我就決定,我要好好當這個皇上,不能像夢裡那般無能。”

“我要守護好大梁的山河,也會庇佑好我的子民。”

“爹,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後悔,我想試試。”

梁夏聲音悶悶的,她也知道自己此舉冒險,一不留神可能就死在那個位置上。

可她一人身死跟國破民亡四處硝煙遍地橫屍比起來,好像格外微不足道。

她拿自己去賭,賭大梁氣數未儘,賭天下百姓一個富饒的未來。

“我要當皇上。”

“好,”竇氏楞了好一會兒,慢慢抬手,溫熱的掌心搭在梁夏腦袋上,垂下眼睛看她,“那就當。”

梁夏昂臉抬頭看竇氏,竇氏抬手用掌根抹了下臉上的淚,“這事聽著挺玄乎的,但你能夢著說不定你真能成事。”

“爹就是個小百姓,沒有什麼家國抱負,但如果我家大夏執意要去做,那爹就站在你身後支持你。”

“我就隻是擔心你,”竇氏看向梁夏,伸手摸摸她的臉,“不是生氣。”

梁夏笑,“好。”

她就知道,無論她做多麼奇怪多麼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爹雖嘴上罵兩句,但總會默默支持她。

“我還把她們往壞了想,”竇氏臉一紅,羞愧起來,“我該給她們賠個不是。”

梁夏拍拍竇氏的腿,“鬆果是小輩,當不得您道歉,而且咱們爺倆剛才還救了她倆一‘命’呢。”

梁夏沒跟蔡甜說自己把文章寫完了,要不然一字未寫的鬆果兩人,能被蔡甜罵死。

“至於蔡夫子……”梁夏也隻點到了這兒。

竇氏看了她一眼,悶悶地說,“我去跟她道歉,不管她以什麼想法靠近,總歸這些年對咱們父女倆的好不是假的。”

竇氏道:“大不了今年這官服,還是我替她洗乾淨還給陳樂時。”

蔡甜回家探親的四品官服是借陳樂時的,這些年陳樂時從一個七品小官慢慢掙紮到如今的四品大員,蔡甜在她家人眼裡的形象,也跟著升官發財。

蔡甜多年來沒成親娶夫,更沒有孩子,她跟家人描繪的那些美好,全是套用了陳樂時的人生經曆。

這兩人,當年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榜眼啊……

如果蔡甜沒辭官,以她的才學,現在應該不止四品。

屋裡,蔡甜坐在桌邊,腰背板正如鬆,沉默不語地把那碗微涼的剩飯端起來吃完。

陳妤鬆呐呐道:“夫子,我給你盛點熱的吧?”

“無礙,”蔡甜道:“能吃就行。”

竇氏手藝很好,做出來的飯菜比酒樓飯莊裡的還要好吃,哪怕是一碗煎了蔥花的尋常麵湯,都跟彆人做的不同。

有家的感覺,帶著鮮活的煙火氣,在寒冷夜裡格外慰藉腸胃。

蔡甜吃的認真。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吃他做的飯了。

蔡甜承認自己是懷著目的靠近竇氏父女,可她逼不得已,更沒起過壞心。

除了家人外,她兩輩子,也就隻這般掏心掏肺對過竇氏父女。

他當初懷著身孕從宮裡出來,銀錢不多不舍得花錢吃肉補身子,她就讓肉鋪掌櫃裝成老人摔在竇氏的必經之路上,然後做為感謝,肉鋪硬是給竇氏“送”了一年的豬羊肉。

蔡甜背地裡付錢的時候,肉鋪掌櫃還說頭回做她這樣的生意,沒點子演技在身上還“送”不出去這不要錢的肉。

蔡甜拱手道謝。

她那時跟竇氏不熟,貿然相幫肯定惹他懷疑。

蔡甜拿自己的那點積蓄偷偷補貼他,用的法子花樣百出,就為了讓他過得好一些,順利生下肚裡的孩子。

後來梁夏順利出生,父女倆花銷逐漸增加。

蔡甜一個給梁夏當夫子的,收的那點束脩連頓酒錢都不夠。

那時她在家人眼裡,已經入職翰林院,有自己的俸祿,所以蔡甜沒辦法從家裡拿錢,隻得戒了酒。

她點燈熬油給書鋪謄抄字帖,又接了寫話本的活,甚至給人作畫寫家書,但凡能用這雙拿筆的手賺錢的活,她都乾了。

她一個該在翰林院修書的新科狀元,日日做著這般零碎的活計,隻為了讓梁夏不在筆墨紙硯的事情上發愁。

後來陳樂時慢慢升了官,開始幫她從翰林院跟大儒那裡四處借書。蔡甜這麼做,無非就是想讓梁夏長些見識。

練字,讀書,騎馬,射箭,習武。

蔡甜能教的全教了,她不精通的,那就重金請精通的人來教。

她賺了那麼些銀錢,花在家人身上兩分,花在梁夏身上足足七分,而她一個富裕家庭裡出來的嫡長女,隻勉強花了一分,不講究吃喝穿著,能活就行。

以前她愛喝點酒,如今早就戒了。莫說彆的消遣,沒錢的日子,她連油燈都舍不得點,連口熱飯都舍不得吃。

誰能想到這般窘迫的她,也曾錦衣玉食,家裡家業甚至很大呢。

她就是讀書讀不出名堂,在家安心當個廢物家裡銀錢都能養她幾輩子!

何況她年紀輕輕,僅僅十九歲就中了狀元,身著紅衣打馬遊街,前途無可限量。

她本應該高高在上當她的翰林學士,每日修書品酒同三兩個好友吟詩作對風花雪月,何必做著賠錢賠己賠官路的事情。

可蔡甜還是這般選擇了。

她放棄了自己的未來跟個人享受,為的不過是給大梁一個未來,給大梁百姓一個好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