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038 馮阮言佩,梁夏李錢。(1 / 2)

清晨卯時, 群臣整隊入宮。

“言大人。”

言佩兒手遮嘴巴打哈欠,困眼朦朧地側眸看過去,她仔細想了一下,想起來了, “季大人, 怎麼了?”

跟言佩兒搭話的是禦史台的禦史, 姓季, 五十出頭, 是禦史裡的老人了。

季大人側頭朝身後看過去, 就接收到幾個同僚的眼神,她斟酌語言, 跟言佩兒說, “我們先前並不知道言大人您府中竟是這麼個情況, 您……受苦了。”

“還行,我受苦的時間短。”言佩兒借著袖筒遮掩,雙手捧著手爐, 實話實說。

一想到還要三五十年才能退休, 言佩兒就覺得日子沒了盼頭, 言老爺子算什麼,她的晦氣都還在後頭呢。

季大人提起這個話題,不過是方便搭話罷了, 並不是真的關心言佩在言府過的如何。

三兩句寒暄之後, 季大人開口了, “言大人, 廉鶴大人的案子查的怎麼樣了,可有新進展?”

“馮阮昨日見了我,說有好些清貧考生願意為齊敏作證, 她們有證據表明先前跟齊敏並不認識,入京後私下也沒接觸過齊敏,不存在拉攏的可能。”

因為本就是汙蔑,所以不難查。

言佩兒說,“既然齊敏是被冤枉的,那我先前參她一事就是錯的。”

雖然這事都是廉鶴在後麵攛掇,可上折子的人的確是言佩,齊敏也確實因為這一折子而被貶官。

言佩兒雖然嬌氣愛哭,可她向來知錯就改。

她想,言佩是個好大人,如果言佩真做錯了,那她幫言大人跟彆人認個錯也沒什麼。

隻是言佩兒把事情想簡單了,有時候,人可以做錯事,但絕對不能認錯。

言佩兒可以跟齊敏道歉,但禦史大夫不能。

禦史大夫象征著禦史台的權威,她若是錯了,那她下麵的禦史們怎麼辦,她們的檢舉諫書皇上還會不會聽,群臣還會不會信?

季大人就是為這事來找言佩兒說話的,“大人怎麼會有錯呢,大人隻是在行事檢舉之責,先不說齊敏有沒有罪,她就是無罪,您也可以參她。”

這本就是禦史一職的職責所在,監管群臣。

如果怕參錯了,怕得罪人,處處束手束腳,那還要禦史做什麼。

“大人,您可是禦史們的表率,您是不可能犯錯的,就算有錯,那也是廉鶴的錯。”

季大人道:“她身為禦史中丞,沒提前分辨事情真偽,便急著讓您跟先皇上奏。這事深究起來,全然是她一人之錯,您隻是被奸人所蒙蔽罷了。”

言佩兒有些聽不懂了,“你們不是跟廉鶴關係交好嗎?”

怎麼現在廉鶴就成“奸人”了。

“我們隻是同僚而已,沒有私交,”季大人連連擺手,話說得十分大氣,“為了朝堂,為了天下文人,為了大梁,一個廉鶴算得了什麼呢。”

廉鶴懷有私心參齊敏,她做錯了嗎?這對於齊敏來說可能很重要,但是對於她們來說無關緊要,誰讓她們是禦史呢,她們就是有參人的權力。

齊敏被冤枉隻能怪先皇,怪她未查明真相就輕易定罪,不能怪禦史檢舉有錯。

現在齊敏一案重審可以,但言佩不能認錯,禦史們的檢舉之權卻不能因為一個小小的“失察”而被動搖。

“疑罪從有”是禦史們的特權,若她們丟失了這一權力,以後如何跟馮阮一派的權臣抗爭?她們文人清流一派如何在朝中立足?

“大人隻需記住,您象征著中正剛直,是天下清流文臣的表率就行,其餘事情,我們幫您處理。”季大人怕彎彎繞繞的言佩兒聽不懂,索性說得很直白。

言佩兒什麼事情都不用做,她隻需要站在那裡,就可以穩穩當當做一輩子的禦史大夫,至少目前來說,無人能取代她。

哪怕她腦子被砸壞了也不重要,隻要人是健全的就行。

至於廉鶴——

跟言佩比起來,廉鶴不夠看的。

言佩少年成名,敢為天下言,能為眾人語,所做所為沒有半分私心,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民,試問朝中能有幾位大人能做到如此純粹?

沒有。

言佩的名聲已經立出去了,天下人都知道言佩是象征著公平正義的獬豸,禦史們不能因為齊敏一事,而讓言佩的這一形象受到懷疑。

犧牲一個廉鶴而保住禦史台的權威,值。

若是有必要,給齊敏作證的那些考生,會不會“意外”死亡都是有可能的。世事無常,誰能保證一定會活到明日呢。

季大人不會覺得她們心狠,她們做這些都是為了更多人,為了天下人。

如果禦史台的威嚴不在,所有諫書沒了效力,那往後誰還會為百姓發聲,誰肯監督群臣呢?

現在僅僅犧牲幾人,就能保住這份“公平正義”,是值得的。

季大人說完後,跟言佩兒頷首行禮,抬腳繼續往前走。

言佩兒沒接觸過朝政,一時間想不明白這些。

她有些恍然地站在原地,隻覺得今天衣服穿的好像不對,宛如漏穿了最貼身的棉質秋衣秋褲,整個人都是空蕩蕩的冷。

像是有風透過布料吹在了她皮膚上,讓她忍不住打哆嗦。

季大人好像知道她不是言大人,但又不在乎,她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敬佩的上峰,而是在叮囑勒令一個呆傻的傀儡。

言佩兒可不傻,她智商211呢,她隻是單純而已,又不是單蠢。

她能聽懂季大人話裡的意思,那就是待會兒朝上不管說什麼,她都不用站出來開口,有禦史們在前麵衝鋒呢,她隻需要站在後麵做個擺設就行。

站著就能當三品禦史,連腦子都不用動,聽起來真好,適合她這種享受生活的人。

隻需要聽話,她就可以當禦史大夫,隻要她是正三品,梅盛在外麵做生意就不會被人欺負。

言佩兒低頭看自己掌心裡的手爐,看著握住手爐的這雙手,這雙拿了三十多年筆杆子的手。

可言大人呢。

一心為國為民沒有半分私心的言大人,她會高興當個花瓶嗎?

她要是知道自己真的錯了,會因為禦史台的威嚴和眾禦史們的特權而沉默嗎。

“言大人,怎麼站在原地發呆呢?”馮阮今天來晚了,竟是走在眾人身後。

她白麵團子一般的臉露出和善笑意,眯眯眼隻剩一條縫,笑嗬嗬道:“您這臉色瞧著不對啊。”

馮阮示意言佩,“早朝快開始了,走吧。”

言佩兒搓著手爐,頂著寒風往前邁步。

她借著微弱的光亮看馮阮,也說,“您臉色瞧著也不太好。”

馮阮笑了下,“府裡有點事情,沒睡飽。”

她夫郎王氏昨天情況不太好,夜裡輾轉難眠,一時分不清自己是誰,半睡半醒間來來回回切換了三個人格,到淩晨才堪堪穩定。

王氏這種情況,馮阮怎麼安心,坐在床邊守了一夜,幾乎沒睡。

言佩兒皺眉,“那要好好休息啊,睡覺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馮阮隻是笑,“剛才言大人站在原地不動,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她跟言佩兒說,“彆看咱倆是政敵,立場不同,可正邪黑白這種東西,誰又能完全分得清楚。好人也有壞的一麵,壞人說不定也有好的一麵。”

馮阮抄袖,步子也不快,跟言佩兒一起慢悠悠往前挪,“她們罵我是權臣奸佞,但我這個奸佞卻關心你的臉色。你彆管我目的如何,至少我這句關心的話語是真真切切說出口的,對不對?”

言佩兒覺得有道理,期待著問,“那我能信你嗎?”

馮阮笑,“自然——”

言佩兒眼睛都亮了起來,跟找到靠山的小狗一樣,差點搖尾巴靠過去。

然後馮阮補完後半句話,“不能。”

言佩兒撅嘴哼了一聲,失落明晃晃的寫在臉上。

馮阮笑意更明顯了,“你怎麼能信我,你我是死敵啊,我說不定是花言巧語想騙你呢。你看,你身邊的廉鶴都信不過,你又如何信我。”

“那我該信誰呢?”言佩兒說,“我想聽我自己的,但又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

到底是年紀小。

言佩兒今年才十六歲,她的人生裡全是吃喝玩樂,充滿著鮮亮色彩。

她若是開心,她今日可以臨時決定坐私人飛機飛去小島度假,飛到一半不開心了還可以再飛回來。沒人會因此批評她,也沒人會說她這樣做是浪費資源。

她的世界裡,所有人跟物都圍著她轉,她才是世界的主角跟中心。

可現在不是了,她變成了言佩,言老爺子不喜歡她,府中下人也排擠嫌棄她,身邊的這些忠心的下屬忠的也不是她而是權,她不再是地月關係裡的那顆地球,她現在隻是太陽係裡的一顆小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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