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瑞華搖搖頭:“也跟你現在這樣,用不上她了她就再也不冒頭,生怕跟你沾上關係,後來她跟我說實話,邱邱姨,我喜歡你,但我不想讓人說閒話。”
林少錫:“您怎麼說的?”
“我什麼也沒說,我就每天等她放學。”邱瑞華笑著,“漸漸她就自在了。她跟我說,我是她的太陽,她是一顆小草,小草趨光,她向著我,我照著她。”
“懂的還不少。”林少錫跟著笑了,好奇,“她就一句沒問過我?”
“也問過。”邱瑞華淡了笑意,很多事,時過境遷才能這樣輕輕提起,“你跟譚穎離婚的時候。”
林少錫微微一頓,好像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了,聽起來竟模糊不已。
老太太看了少錫一眼:“你說你在外頭我真能不想你?想。”
“你跟譚穎離婚我能不著急?急。”
“我真是不知道你跟譚穎兩個那麼好的孩子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但我不做討人嫌的媽,你不跟我說有你的道理。那段時間小枝可難受了,問我,少錫哥這麼好為什麼會離婚?”
“我說我哪知道,離就離唄。”
“她小聲跟我說,幸好沒孩子。”
“離異家庭的孩子苦,她置身處地,不想讓你的孩子也那樣。”
“她還寬慰我,說你以後一定會有個很美滿的家庭,過得很幸福。”
“我問她為什麼這麼篤定,她說因為你是個特彆好的人。”老太太稀奇地看著兒子,“我就奇怪了,你們倆以前也沒說過幾句話啊。”
林少錫沉默著,很動容,在那段可以說是人生艱難的時刻,遠在這裡,有個人,為他難過和不忿。
他什麼都不知道,那天還對她發脾氣。
“所以啊少錫,這回,媽先不跟你走了。”邱瑞華說,“這些年,我跟養了個閨女似的,活得很滿足。你也彆跟她生氣,其實你還算好的,以前毛家那小子也殷勤,小枝見著他就躲,一點情麵都不留,就這樣,還是落人口舌。
咱們廠多的是不講究的,當著麵問小枝什麼時候吃她喜糖,好像她就隻能跟她媽一樣、嫁個鐵飯碗就是攀高枝似的。你楊阿姨雖然有時候偏心,但她是護著小枝的,歡歡從小看到老,就是個不會學習的,楊枝當了醫生,她心裡彆提多驕傲。
她叉腰罵了一條街,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把小毛和廠裡的人全罵了進去,從此,再也沒人敢拿小枝開玩笑,但我看小枝比從前更謹慎,正好,你回來了,她不避你避誰?
她肯定不想讓你沾上這些,也怕楊美秀連你一起罵。”
“媽。”林少錫喊了一聲。
老太太以為他有什麼高見。
“咱倆把這螃蟹分了吧。”
邱瑞華還感慨著呢,一時接不上話。
林少錫把金戒指給老太太戴回去,搶了保溫袋,那麼大個螃蟹一掰為二,蟹腿卸下來,沾沾醋,細細抿裡頭的肉。
這不是他會乾的事,邱瑞華很新鮮地跟他一塊乾這件新鮮事,吃著吃著笑起來。
彆說,還是這麼吃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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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就是邱瑞華六十歲的整生日,他們家人少,也不興大辦,說好了林少錫當天晚上回來接她,一塊上外麵吃個飯。
林少錫前一天忙完時間還挺早,想著乾脆提前一天回去,要給大壽星驚喜。
沒想到一進門,他倒是被驚了一下。
客廳裡,楊枝圍著圍脖披頭散發坐在小板凳上,老太太戴著老花鏡準備給她絞頭發,見著他,還怪:“不是跟你約明天麼!”
林少錫:“那我走?”
“哎——”這是當媽的。
“哎——”這是另一個。
林少錫停住腳,回頭看,楊枝揚起笑,喊他:“少錫哥。”
他往鞋櫃邊一靠,直直乜著她。
那天話說絕了,現在又叫得親熱,這丫頭,夠低得下身段。
最終邱瑞華發話:“你留著吧,待會兒我給你點外賣。”
林少錫挑了挑眼梢,楊枝沒見過他這樣的時候,偷偷瞧了好幾眼,被男人敏銳的雙眼捉住,她小聲解釋:“我們偶爾叫麥當勞吃……”
前些天的那番談話又浮上來,其實邱瑞華很少在電話裡提自己的事,林少錫並不知道她能這麼時髦。
他換了個腳撐地,兩手抱在身前,目光還是停在楊枝身上。
楊枝現在其實挺狼狽的,老太太哢擦一下,厚厚一截頭發沒了,細碎的頭發渣撲簌簌掉在臉上、頸上,叫她看起來像個傻大妞。
林少錫被邱瑞華那乾脆的一剪子震撼到,剛才還長頭發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成了假小子。
邱瑞華顯然是個熟練工,再細細打磨片刻,拆了圍脖,讓楊枝去洗頭。
從腳步看出來小姑娘是有點著急,嗖一下躲開某人奪命般的視線。
邱瑞華把那把辮子捆好裝起,小聲跟兒子說:“每年小枝都要剪這麼一把頭發,他們科室有些生了病的人需要這個。”
見少錫不說話,戳戳他:“你怎麼也不問問她在哪個科?”
林少錫幽幽摟著老太太:“我發現您也學壞了,支開我過兩回生日。”
“血液科。”邱瑞華自問自答,說著掏出手機,眯著眼,給少錫秀了一下怎麼點麥樂送。
林少錫的手貼著她肩膀的衣料,觸手冰涼,問:“新買的?”
老太太美滋滋:“小枝送我的生日禮物。”
林少錫不由得想起楊枝說自己囊中羞澀、請他吃的那頓食堂。
原來都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