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瑞華拎著給孩子們買的早餐回來, 先是聽見樓上的動靜，再是看見一動不動的林少錫。
成年以後, 她就沒在他臉上見過這種表情。
“您為了避嫌敞開的門，並沒有什麼用。”少錫說。
邱瑞華把東西隨意一放：“我上去跟她說！”
林少錫拉住老太太：“楊枝不想讓我們上去。”
說好了彆一個人扛，轉頭就忘了。
“媽。”他問，“是不是總是這樣？”
楊枝的生活，是不是總是沒有平靜的時候。
他都看到了，他隻是想再確定一遍。
邱瑞華點點頭，問：“你打算怎麼辦？”
樓上, 楊枝的聲音同時響起：“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美秀：“我都看見你們睡在一起了！”
“媽你能不能小聲點？”楊枝有點急，楊美秀叉著腰在全場人麵前訓斥小毛時她沒這麼急, 她尚能坦然地迎接那些視線, 但林少錫不行，楊枝不允許林少錫因為她受到不該有的侮辱。
楊美秀一愣, 這是她第一次見楊枝這麼著急地維護誰。
於是更加篤定。
“好啊，好, 這就是我供出來的好女兒，天大的本事，找個離過婚的。”
在楊枝的記憶裡，蔣歡熱衷於跟楊美秀談起林少錫, 他們總是一起誇他會讀書，有禮貌，長得好, 說他以後前途不可限量，遇見邱瑞華的時候笑著說要是有這麼一個兒子死了都甘願，甚至指著林少錫教蔣歡，以後就照著你少錫哥這樣的找。
但現在, 她說的話全變了。
“你彆用這種口氣說少錫哥！”楊枝紅了眼，“媽，我求你彆這樣。”
“楊枝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楊美秀咬牙。
“今天的事是一場誤會。”
“誤會？你們沒在一起？楊枝你自己要掂量清楚！你這樣跟人家不清不楚，以後還怎麼……”
“我就沒想過嫁人！”楊枝狠狠.擼了把頭發，今天給楊美秀交個底，這麼多年壓在心裡的事再也不願意藏——
“結婚？過不下去就離婚是嗎？然後呢？小孩怎麼辦？我不想讓我的孩子變成另外一個我！”
“啪！”
楊美秀一巴掌扇在楊枝臉上。
楊枝的頭被打偏了，耳朵嗡嗡的，她看著震怒的楊美秀，心裡很平靜。
她再次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到樓下。
林少錫已經在門口等她。
她如提線木偶，瞧不出情緒，他想碰她，她躲閃開，低著頭：“真是對不起啊。”
她能看見他斜倒下去的影子，影子頭上翹起幾根亂發，明明幾個小時前他們是那麼快樂。
楊枝聲音發澀：“少錫哥，好像越想得到的東西就越容易失去。”
她希望還能與他在天微微亮的時候聊天談心，但應該不會再有了。
“楊小枝。”林少錫這麼喚她，“我可以碰碰你嗎？”
楊枝依舊垂著腦袋。
她不願意，但他難得叫她楊小枝。
在林少錫這，沒有拒絕就是同意。
他用食指輕輕掂起她的下巴，看清了她臉上的巴掌印。
他站在這裡，並不知道她挨打，乍一闖入眼簾，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用了點力，楊枝感覺到了他的怒意。
“不怎麼疼。”她說。
這時候，希望自己沒那麼高，最好矮矮的，腿短短的，少錫哥就看不見我的臉了。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
林少錫將她圈進懷中。
這是在過道上，隨時都會有人經過，楊枝掙了掙，男人的臂彎是那麼不可抗拒，她掙不脫，話很密：“白奶奶要送小孫孫！邱邱姨也該回來了！樓上阿吉今天好像休息，他要下樓買煙！”
林少錫摟了摟她，低語：“不要緊。”
“少錫哥！”
林少錫不肯放開，妥協般：“白奶奶已經去送小孫孫了，家裡沒人，我媽你不用擔心，其他的，等來了再說。
大抵是他那麼無畏，安排好一切，楊枝放鬆了些，很抱歉：“我真是不小心睡著的。”
“我知道。”
楊枝小聲說：“少錫哥，我發過誓，要做一個真誠的人，我不想像我媽一樣虛偽，我知道誰對我好，我不許有人說你們不好。”
“你做到了。”林少錫撫了撫她後心，肩胛骨咯手，頂著他指骨。
楊枝突然有很多話要說，她怕被樹枝上的小鳥聽見，幾乎是兀自嘟噥，林少錫需要低下頭，將耳朵湊到她唇邊，才能聽見她從不肯說出口的委屈——
“家裡燉雞，我從來吃不到雞腿，我都吃雞腳，我媽說吃雞腳會梳頭。其實我可愛吃雞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