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我給你做。”
家裡少了邱瑞華,楊枝一時間門不習慣,從後麵拉著林少錫的衣服,看他磨豆子衝咖啡,他的手穩穩握著衝壺,一圈一圈澆在濕潤的咖啡粉上,楊枝驀地說:“少錫哥,你走吧。”
“說什麼胡話?”
“就那個外派。”
“不去。”
“我都知道了。”楊枝有點生氣,氣那些人欺負他。
少錫放下衝壺,轉回身,後腰靠著台麵,沉沉看著楊枝:“我也知道了,支醫的事。”
楊枝一下怔住。
夫妻倆把最近身邊發生的事攤開來講。
少錫問:“你想去嗎?”
楊枝搖頭:“家裡離不開我,你走了以後我得……”
家不是你一個人的,彆全扛在肩上。
反正你得走。楊枝鼓著臉。
楊枝。林少錫問,“拋開這些,你想去嗎?我要聽實話。”
楊枝亦如實剖析自己:“一開始很想,我年齡到了,得再往上爬一爬,可後來我聽到很多同事並不是圖什麼,隻是純粹的想貢獻自己一份力量,我感到很羞恥。我好像太著急了。我不該這樣。”
林少錫捏掉她眼下一枚睫毛,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楊枝張張口:“我沒懷孕。”
林少錫今早在垃圾桶裡看到了熟悉的包裝袋,那一刻,心緒也很混亂。
他朝楊枝張開臂膀,楊枝墊腳抱住他。
楊枝:“我們有約在先,我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
“這個不算。”他低低道。
“我在這裡有很多放不下的東西。”楊枝輕輕地告訴他。
就是這些東西,牽絆了楊枝的腳步,少錫不想做其中一部分。
“去吧。”他說。
擔心有,牽掛有,還有一些很深刻的記憶,是楊枝帶著笑:“我除了南城還沒去過彆的地方呢!”
是楊枝對蔣歡說:“女孩該出去見世麵。”
而她自己,能走的最遠的地方,是就在眼前的貴州。
所以他無論如何不能阻止。
“少錫哥。”楊枝看著他,很認真,“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或許留下你是錯的,你和我在一起,什麼好處都沒撈著,我媽這樣……老太太憑白受傷……你的工作也被耽誤……所以我覺得,是你應該走回原本的那條路。你不應該被耽誤。”
林少錫是個很鬆弛的人,工作就努力工作,交朋友就真心換真心,人生如峰,有高有低,他並不急於一時,他在意的,是楊枝想不到的。
他看似玩笑般問了一次:“不會舍不得我?”
楊枝很想堅定地說不會,但她無法做到,隻能沉默。
而林少錫眼裡微微有了些認真,記下了楊枝此刻的沉默。
他折下頸項,抵著她的肩膀:“那我們就一起走。”
“一起?”
“一起。”
你去做你該做的,我也做我該做的。
這一夜,兩人緊緊相擁,誰都舍不得放開彼此。
這大抵是靈魂的共顫,是約定結婚時了解到彼此對人生的定義是如此鍥合之後,再一次的不約而同。
楊枝貼著林少錫心口,聽他平靜的心跳,耳邊依然還是他說的那句話:“再做一個約定,成為更好的自己。”
這是一個令人心動的約定,也預示著分離。
“我媽那,你彆擔心,我都跟她說好了。”林少錫一點一點交代著。
“她會難過的。”楊枝揉了揉眼。
“她會替我們高興。”林少錫糾正,“特彆是為你感到驕傲。”
“彆喝酒。”他叮囑。
楊枝嗯了聲,已經帶上了哭腔。
林少錫拉起她的手腕,朝骨頭多沒肉的地方咬了一口,這是他的難過。
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衝她笑:“彆哭,楊枝,你記住,你是我心裡最了不起的女孩。”
楊枝學著楊枝在林少錫肩膀上咬了一口,不管不顧的,於是他知道她有多難過。
“少錫哥。”楊枝呼著熱氣,小聲說,“謝謝你。”
少錫吻住她,疼愛地吸咬她的唇瓣。
這一整夜,無人舍得闔眼,第二天一早,林少錫送楊枝去醫院交了申請書。
主任看見是林少錫送她來的,特彆誇了句:“你丈夫,是個有覺悟的人。”
難道眼科那位大夫的妻子就是沒覺悟嗎?
楊枝沒有出聲反駁。
她坐在車裡,看著街上的行人都換了秋裝,泛黃的樹葉掉了一路,覺得那其實是一種愛。
西藏氧氣稀薄,高原反應嚴重,一個不好就是要命的事,她寧願讓自己背上沒覺悟的黑鍋也要留住丈夫,她是放棄了大家,選擇小家。
楊枝透過玻璃上的反光看見平靜開車的林少錫,他們的方向是電廠。
楊枝啟程的日子就在這幾天,她來與邱瑞華告彆。
邱瑞華一聽他們都要走,仰頭看向林少錫。
他靠著鞋櫃,朝老太太抬了下眉毛。
邱瑞華問:“你什麼時候走?”
林少錫說:“沒那麼快。”
關於兒子的也就問這麼多,邱瑞華對楊枝說:“我不擔心他,我就是擔心你,你從小到大都在我跟前,哪都沒去過,還是去那麼偏遠的地方,答應媽,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常常給家裡來電話。”
“我一定常給您打電話。”楊枝眼睛紅紅的,但她決定不哭,該流的眼淚都在老太太住院時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