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神色淡淡地看著這個書生告退遠走,她眼睛一直盯著他袖子上的泥點。
那般礙眼。
她卻並沒有再開口,就看著他漸漸消失在茫茫古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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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沙沙。
仆從們還在推馬車。
侍女們端正而立,依然為公主撐著傘。
暮晚搖忽而道:“前方可是沙水鎮?”
侍女慚愧道:“嶺南荒僻,地輿圖不甚</清晰,婢子也不知前路是什麼鎮鄉。”
暮晚搖慢悠悠道:“那我們便趕路,聽那鄉巴佬的,去宿那沙水鎮好了。”
侍女憂心忡忡:“若那書生是誆騙我們?”
暮晚搖發間金釵輕晃,她搖扇而笑:“我就是要看看他是真的見色起意,想效仿那些荒誕古書發展些什麼,還是真的好心,是個罕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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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石生去學府要一個時辰,回來時又要一個時辰。
大雨不駐,天黑得早,到夜裡,他才提著馬燈,回到了村中,前往自己家。
原本尋常行程,今日到家院門籬笆外,隔著距離,便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候在院外,又和什麼人吵著。
言石生臉色一變,以為家中出事,連忙加快步伐。
他到自家院門口時,見到燈火通明,院子被侍女、仆從、衛士守著,他們進進出出地往屋子裡搬著金銀之物。而自家父親、兄弟則被趕出了院子,鄉親們圍在外麵指指點點,有想進去的,被衛士扔了出來。
“你們怎麼這樣?!這是我家房子,你們怎麼能說拿走就拿走?”言石生還沒到跟前,就聽到了自己的三弟吼道。
言家三郎言木生,旁的本事沒有,就一把好嗓子。他一開口,方圓十裡的人,俱被震得耳朵疼。
言家大郎則勸道:“三弟,算了算了……”
三郎言木生還要再吵,一回頭,看到了撐傘提燈、快步行來的言石生。
三郎大嗓門響徹:“二哥!”
言石生耳朵被喊得震了震。
言家其他人,看到言石生回來,一下子全都圍了過來。
言父苦著臉:“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把村子走了一圈,看中了我們家,說要住在這裡,就把我們都趕了出來。”
大郎羞愧訥訥道:“那些衛士魁梧,我打不過。”
三郎嚷道:“我跟他們講理,他們聽都不聽!”
幺妹不安道:“二哥,咱們家的房子還能回來麼?我們住哪裡啊?”
旁邊村長從人群中擠出來,小聲勸道:“二郎,你回來了!我跟你說,這群人看著很有權勢,非富即貴,你們最好吃了這啞巴虧,不要惹事……”
三郎吼道:“這是我們的房子!”
村長耳朵嗡嗡嗡的:“二郎,你勸勸你三弟,彆讓他吼我。我一大把年紀……”
“二郎……”
“二郎……”
七嘴八舌,所有人都抓著言石生說話。
言石生竟也沒有不耐煩,一一撫慰道:
“我知曉了。多謝老伯的勸告。”
“不會有事的,爹、兄長、三弟、小妹,你們莫要著急,我進去看看情況。”
“莫要慌張。若是當真無法住,我也會想法子的,你們今夜不會露宿街頭,安心些。”
他不急不緩地一個個回答過去,亂糟糟的人群情緒才都好了。
看言石生從人群中步出,走向那守著院門的衛士,彎身作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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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中,侍女在垂帳子布置裡間,而外廳中,臨時鋪上了華麗地衣。
地衣四角用金麒麟香爐鎮住,正中央,美麗的丹陽公主坐於榻上,酌一口清茶。
侍女進來通報,說這家二郎回來了,沒有和其他人那樣吵吵嚷嚷,說想求見公主一麵。
暮晚搖有些不耐,嗬了一聲,並沒拒絕。
一會兒,言石生從門外步入,與暮晚搖四目相對。
他怔忡,脫口而出:“竟然是你
?!”
暮晚搖一手捧茶盞,一手支下頜。
她看到他,也很驚詫。
但下一刻,她便彎眸而笑。
暮晚搖柔聲:“你現在是後悔自己的見色起意呢,還是後悔自己的胡亂好心呢?”
“引惡狼入室,且惡狼霸占你的房子,還不準備讓出,敢問郎君後悔自己白日的行為麼?”
舍中爐香縷縷,芬芳繞梁。而丹陽公主興致盎然,公然欺負他,就在等著他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