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伸指,撚了一口酪。那酥軟食物在舌尖一點,便立刻如流乳般化開。同時荔枝的果香,中和了奶酪天然有的一股腥味,吃起來,當真軟綿可口。
暮晚搖又喝了一口酒。
她若有所思:“這酒好像不隻靈溪博羅的味兒。”
言曉舟有些詫異,這時才信這位女郎真的如自己二哥說的那般,出身高貴,連靈溪博羅都喝過。
因為即便他們嶺南產此酒,此酒也非一般人喝得起的。他們家就藏了這麼一壇,自己喝都心疼,這位娘子卻能品出味道正不正。
言曉舟解釋說:“我二哥說近日雨水不停,娘子連日趕路,恐身體疲憊。他讓我在酒中添一些紅棗,為娘子清心養脾。”
暮晚搖:“……”
侍女春華:“……”
春華有些茫然,又感覺到一絲危機感。因這言家二郎未免太細致,把她們侍女應該做的活都搶走了。公主會不會覺得她們太無能?
暮晚搖再喝一口酒。
她嗤道:“誰要清心養脾?某個鄉巴佬真是多此一舉。”
言曉舟微怒,即便怕這位女郎,她還是鼓起勇氣抬頭開口:“你不能這麼說我二哥!”
目中帶焰,將言家幺女幾分柔弱的麵容竟襯出一些勃勃生氣來。
暮晚搖嗬一聲。
她懶洋洋問:“你二哥怎麼不自己過來伺候?”
聽這娘子竟說她二哥是來伺候人的,言曉舟心裡更氣。她要反駁時,見暮晚搖妙目盈盈望來。細碎浮冰,藏在那笑意後。
言曉舟打個哆嗦,聲音重新弱了下去:“……我二哥去學堂了。”
暮晚搖淡淡“哦”一聲,有些無趣地推開了案上的奶酪和薄酒。
她並不貪杯貪食。
隻是缺有趣的人逗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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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舊下著。
言家人戰戰兢兢,怕那暮娘子再找麻
煩。
然而並沒有。自早上言曉舟為暮晚搖送酒後,那暮娘子也沒有出來走動。除了院子裡多出來的這些侍女和衛士讓人心悸,家中並沒發生什麼事。
下午的時候,言石生跟學堂告了假,回來了家中。他已經請了數日假,一是家中貴客難說話,二是下雨天確實往來不便,他便乾脆在自家讀書,不去學堂了。
言石生回來後,聽家中人說那暮娘子並未再找他們說話,甚至連門都不見出,言石生也鬆口氣。
他想了想,覺得彼此不打擾,相安無事也挺好。
安撫了家中人一通,讓該練武的去練武,該讀書的去讀書,言石生自己也從帙袋中取出書來,準備攻讀。
他心中憂慮,想每年年底,州縣都會選出合格的學生送去長安,好參加下一年年初的考試,如此才有中進士的可能。
但是他已經連續考了三年,都沒有被州縣推舉去長安。今年第四年,不知是否可行……
言石生將雜念屏蔽,攤開卷軸,準備讀書。但是低頭時,發現這偏房光線不好,昏昏沉沉,看不清字。
言石生遲疑一下,還是沒舍得在大白天點燭火。他便卷起書卷,冒雨去外麵廊下,找到一合適的地方讀書。
坐在廊下,聽著雨聲潺潺,言石生滿意地打開《尚書》。
而言家幺女言曉舟偷偷摸來,向言石生告狀,說那娘子的可怕,又憂心忡忡問言石生,那娘子什麼時候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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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靠著窗,端正地坐在一棋盤前,自己與自己下棋。她下棋下得無趣,漸有些困頓,便頭靠著窗一點點磕著,昏昏欲睡。
侍女們隔著簾子看到公主這樣,私下嘀咕,卻沒有人敢上前問公主是否要歇息。
暮晚搖昏昏間,夢到她騎馬行在千障石碑間,長風掠衣,她騎馬縱行,暢意無比,將心中陰鬱一掃而空。
白馬仰頭長嘯,騎在馬上的公主回頭看自己身後被丟下的石碑、千軍萬馬。她忍不住自得笑,然而她還沒挑釁那些追她的人呢,卻忽的一跌,身下馬踩空,她從高處跌落下去……
“咚!”暮晚搖的頭磕在了棋盤上。
聲音清脆,嚇了侍女們一跳。
暮晚搖睜開了眼,她撩衣裙,踩上棋盤、趴在窗口,側耳傾聽外麵那刻意壓低的說話聲——正是把她從夢中嚇醒的罪魁禍首。
侍女們看公主如此不講究,頓時麵麵相覷,臉色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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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聲。
言石生正坐在台階上壓低聲音勸妹妹彆亂說,後方窗子打開,一碗棋子當頭罩下。那棋子砸下來的架勢如同冰雹般,差點沒把言石生砸死。
這就是謀殺。
言家兄妹倉促站起,言石生將妹妹抱在懷裡保護。棋子劈裡啪啦打在他身上,他咬牙堅忍,回過頭,見身後開了窗,暮晚搖撩目而望。
片雨拂麵,香氣若繞。
她微笑:“你們是問我何時離開麼?”
言石生即刻:“恐怕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暮晚搖笑盈盈:“沒有誤會。我聽出你們希望我早些走。我本來明日就走,現在卻打算在此長住了。言石生,又要被我多折磨幾日了,生不生氣?”
言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