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石生瞠目結舌。
他低聲:“你莫不是在誑我?”
暮晚搖板著臉:“我可沒有,我說的是實話。你愛信不信。反正沒人喜歡你這樣的。”
言石生請教:“如何才叫‘豪氣衝天、狂妄肆意’?”
暮晚搖:“就是對誰都麵不改色吼回去吧。”
言石生道:“但我若是敢吼殿下一聲,殿下床頭懸著的劍會直接砍下來吧?”
帷內傳來少女忍俊不禁的笑聲,清亮如泉。
言石生忍不住側頭看去,見賬內影影綽綽,她似乎笑得趴伏在了床榻上,花枝亂顫。他心中微動,也不禁隨著她微微一笑。
暮晚搖又突地停了笑,板起臉:“我累了,要午睡了。你自己讀書吧,不要出聲,不要打擾我。”
言石生:“不如小生出去……”
暮晚搖沒有理會。
言石生便沒有出去,仍是坐在窗下讀書。
--
細雨綿綿。
暮晚搖睡醒,見到他仍在帳外坐著。侍女們不知何時離開了,坐於外頭階下閒聊。而屋中窗下那讀書少年,他坐如修竹,並未休息一刻。
暮晚搖下床,雲鬢蓬鬆,就這樣掀簾出去,站在了他身後。
言石生似有察覺,他要抬頭時,暮晚搖從後傾身,纖纖素手握住了他手,與他一起握著那隻有些禿了的毛筆。
暮晚搖淡聲:“你這字寫的不對,我教你。”
言石生全身僵硬,並不做聲。
又聽她在他耳畔一笑,氣息揉上他微紅的耳際,輕如煙霞:“你呀,隻是死記硬背,卻文理不通,氣勢不足不暢;家中無權無勢,你又不去交際。這般讀下去,再過十年,你科考也中不了。”
言石生抬頭看她。
二人對視一瞬,又各自移開目光,看天看雨。
--
暮晚搖在言家休養得不錯,隻是她舅舅不斷來信,催著她去南海。暮晚搖借口春華身體還沒好,仍想多拖兩日。
她平日裡罵一罵言石生,再教一教言石生讀書,這樣的日子輕快,倒比她在長安還要好些。
這一晚,暮晚搖吃完茶,收到了一封來自長安的
信件。
信是太子殿下讓丹陽公主府上的幕僚送出的——
烏蠻重新統一,新任烏蠻王上位。
新任烏蠻王托人問她,是否還記得他們之間的約定?
--
暮晚搖臉色猛變。
在這一瞬,她刻意遺忘的、丟棄的過往,如海潮呼嘯著,重新向她席卷而來,淹沒向她。
在烏蠻時孤零零被排擠的時候,眼睜睜看著侍女被欺淩而死的日子,蒙在石</貼著她耳牽著她手、說與她合作的日子……
全都重新回來了。
就如言石生說的那樣,過去的事情,永遠不會過去。
哪怕現在再好!
--
天邊炸雷,轟轟作響。
夜色融融,言石生立在屋前,看著灰暗天幕出神,想大概明日又要下雨了。
想到下雨,他就不禁想到那日……言石生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好似還能感覺到她那時的暖香。
他閉目,壓下自己的綺思。
言家三郎咋咋呼呼的大嗓門在後喊起來:“二哥,你摸著你的臉笑什麼?”
言石生:“……”
言石生睜開眼,見言三郎剛從外麵回來,氣喘籲籲地為他背來了一箱子書。言石生上去,與三弟一起卸書時,聽到“砰”的巨大推門聲。
他本能地側頭看去,見暮晚搖出了主屋,立在廊上。
她看到了他,目光微微一頓。
暮晚搖厲聲對滿院子的人說:“收拾東西,明日我們去南海!”
滿院子的衛士和侍女們愕然,沒想到如此突然。
--
天邊悶雷震震,電光時而照得廊木清光凜凜。吩咐好衛士和侍女們收拾東西,暮晚搖轉身在廊上走,言石生跟在她身後。
言石生:“殿下、殿下……暮晚搖!”
他追上她,一把拽住她手腕。
暮晚搖被他拽得轉過了身,與他對視。
言石生目中光變得溫和,他歎氣:“為何這般匆忙要離開?如果有什麼問題,我或許可幫殿下想想法子……”
暮晚搖冷冷看著他。
暮晚搖道:“你這麼關心我,難道打算跟我一起走?我身邊能夠長留的人,隻有內宦。你做好閹了自己的準備了麼?”
言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