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言尚的問題,其實不難發現。
起初暮晚搖被他壓下來、兩人一起坐在雨中時,因為他昏迷不醒,她才茫然無措。但是等公主府的人將言尚帶回府上,言二郎奄奄一息地臥在床上,暮晚搖立在床邊瞅了幾眼,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身體那般熱,整張俊秀的臉被紅得不成樣了。暮晚搖掀開褥子,向他腰腹下瞥兩眼,唇角輕輕勾了勾。
站在公主身後的其他侍女一邊被言二郎的狀態駭得羞紅了臉,一邊也很著急。
侍女們跟在公主身後出了屋舍,關上門後,就憂心與公主說:“殿下,那長公主太狠毒了吧?怎麼對二郎下這麼重的藥?”
她們憤憤不平:“二郎這般清正守禮,要是真順了那位殿下的意思,清譽就真被毀掉了。”
她們巴巴看著暮晚搖:“殿下,怎麼辦啊?”
暮晚搖眼睛看虛空,道:“韋樹不是去宮城轉悠了麼?快馬加鞭讓人去通知他,讓他彆轉了,乾脆直接進宮,找尚藥局的醫司來。就說、就說……嗯,我身體不適,要他們快點派人。”
一個侍女屈膝行禮,聽公主的吩咐匆匆出門去了。
暮晚搖行在廊間。
她剛從外麵回來,摘了遮擋發容的幕離,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換衣裳。此時的暮晚搖,衣衫仍有些濕,不如平日所穿的衣裳那般華麗,勝在輕便靈動。
她若有所思地走了兩步,回頭看向還跟著自己的其他幾個侍女:“你們還跟著我乾什麼?”
侍女麵麵相覷後,派一個代表出來與殿下小心翼翼道:“殿下,我們派人去追韋七郎,再等韋七郎進宮找醫司,再等醫司回來……這麼長的時間,二郎得、得……說不定真的要被弄得不行了。”
暮晚搖說:“這是他的命。”
說完,她就沉默了。
又有些遲疑。
她都救了言尚了……想到要是因為自己的疏忽,真把言尚給弄死了,她也有點不安。
她身為女子,其實是不太理解男人的欲到底有多強。然而她又知道,男人身上的那二兩肉,通常不受他們的理智控製。他們的情感和生理有時候是分開的。
男人對女人的迷戀,很多時候他們自己都控製不了。
暮晚搖想,言尚也控製不了吧?
就算他想做聖人,可他到底不是聖人。=杰米哒XS
她這麼放任不管,還真的有可能憋死他……暮晚搖緩緩說:“找兩個貌美大膽的侍女進去,他昏迷著不能動,送進去的人,不要……委屈了他。”
侍女們愕然,萬萬沒想到殿下沉思後,說出的話居然是這樣的。
殿下竟然讓侍女去伺候言二郎……
暮晚搖不再說話,快步離開,將侍女們撇在了身後。回到自己的寢舍,暮晚搖先換衣梳發,又有侍女去給浴斛中添水,安排
公主洗浴。
等待的時間中,暮晚搖坐在自己的榻上,一杯接一杯地喝水,心煩意亂。
她越喝水,越是心亂。
腦中不受控製地去想言尚麵容緋紅、奄奄一息倒在她懷裡的樣子。
又去想貌美的侍女紅著臉,大著膽子扯開他的衣襟,去親他,去摟抱他……
暮晚搖難以忍受,“砰”地一下摔了杯子,將屋中服侍的侍女嚇了一跳。侍女們來看公主,見地衣上丟著茶水和茶漬,而暮晚搖驀地起身,拉開門出去。
“殿下!”眾女跟上。
暮晚搖推開了言尚所臥的房舍,屋中燃著清新的、調人情緒的冷香,兩個侍女正蹲在床榻邊,正要向床上的郎君伸出手。
簾子一把被扯開,小風襲來,一隻細白的手腕從後抓來,將那個即將挨到言尚手臂的侍女手一把按住。
力氣重得侍女當場落淚。
兩個侍女惶然回頭,見是麵如寒霜的公主殿下。
暮晚搖冷聲:“不許碰他!”
侍女們:“可、可……二郎要不行了啊。”
暮晚搖向床榻上掃去一眼,見那少年麵上除了紅透外,還多了一層青灰頹色。他額上儘是汗,睡著也不穩,身體時而輕顫……
暮晚搖不忍彆目,隻說:“不許碰他。”
暮晚搖先將擔心言二的侍女帶出去,她正心煩意亂該怎麼說時,一個侍女惶惶地從外跑進來:“殿下,殿下,韋七郎回來了!”
話音一落,暮晚搖一怔。
侍女哭喪著臉解釋:“奴婢才安排人去找韋七郎,七郎他就回來了……”
暮晚搖想到韋樹,心裡忽然有了主意。
她跟侍女說:“不許告訴巨源裡麵言尚的情況。他要是知道我要把你們扔進去伺候言尚,巨源又得跟我吵,說我羞辱人。”
侍女們默默點頭。
暮晚搖再對那個哭喪著臉來回報說“韋七郎回來了”的侍女斥道:“慌什麼?他回來了,就讓他再出門一趟啊。難道因為他才回來,就不請醫司了?”
侍女們得了命令,紛紛各自去忙碌。
於是韋樹心慌意亂,擔心言尚的身體,他匆匆回來,還沒見到公主和言二郎的麵,就再一次被催著出去了。
而暮晚搖吩咐侍女們去熬點兒湯水、等著醫司後,把身邊侍女們都派了出去,她在房舍外徘徊兩步,左右看看無人候在這裡。
暮晚搖一咬牙,自己推門進屋了。
她心虛一般地關上門,就怕侍女們疑惑她為什麼要進去。暮晚搖快步掀起帳幔,坐於床畔邊,俯身輕拍昏睡中言尚的臉。
她喊了兩聲:“言二?言尚?言尚……你已經完全聽不見外麵動靜了是吧?”
她俯身,艱難地將他摟抱起來。他滾燙的身體貼著她,急促的心跳聲讓暮晚搖做賊一般地心慌。
她拿帕子去給他擦臉上的汗,他隻虛弱無力地靠著她的肩,頹然無比,氣息微弱。</暮晚搖自言自語一般:“我不能把你讓給其他女人。因為你好不容易從我姑姑那裡出來,你都這樣了都沒有碰女人,我若是輕而易舉將你交出去,豈不是違背了你的意願?”
她看向床帳上方流動一般的花草,輕喃:“你是見到我才倒下的。說明你放心地將自己交到我手中……就算我不想管你,可是你這般信任我,我也不能害了你啊。”
她低聲:“醫司還要很久才會到,我不會讓其他人碰你……隻能我幫你紓解一二了。希望你醒後,完全不記得這件事。
“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彆管誰,好不好?”
這般說著,她目中竟有流光浮動,若霧濛濛。
想到自己不要再理這個人,理智上她知道這是對的,不見到他的時候她也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反正她記性這麼差,反而她誰都不愛。
可是當她抱著他坐在榻上,當她摟著他的肩,當她低頭與他貼額時,看到他的麵容……她心中仍生起慘淡感,生出萬千倍的不舍來。
他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對誰都這麼照顧……可為什麼不對她最好呢?
暮晚搖忍下心中情緒,攥緊手中帕子。她閉了目,不忍多看,不想多看。隔著一層帕子,她將他的衣襟扯來,將他的衣帶拉下。
帕子罩下,貼著他,她的手在另一邊,攥著這方帕子。
他控製不住地喘息……聽在暮晚搖耳中,暮晚搖閉上的睫毛顫抖,不受控製地紅了腮幫。
她忍不住睜眼看了一眼。
又立刻飛快地閉上眼。
隻手下動作,任火漿灼燒。
--
暮晚搖在裡麵待了很長時間,侍女們在外聽到斷斷續續的男子沙啞的喘聲,她們站得如木頭人一般,不敢多想,也不敢問。
大約半個時辰,韋樹冒著雨再次回來後,才有侍女大著膽子請教裡麵:“殿下,醫司來了。”
半晌,少年的喘聲停了,她們才聽到公主那慵懶的、帶著一絲沙質的聲音:“讓人進來熏一下香,將窗子開一會兒,再等醫司進來。”
有侍女呆呆道:“可是二郎不是病著麼?開窗好麼?”
暮晚搖冷聲:“反正都成這樣了,再開一下窗有什麼關係?”
侍女們從公主的聲音裡聽出一絲惱羞成怒來,頓時再不敢多話了。
而再一會兒,暮晚搖才推門出來。
侍女們偷偷看一眼,見明明還是公主那副典雅的樣子,此刻暮晚搖卻
麵若桃紅,眸底噙水。
暮晚搖向她們要帕子擦手,侍女們連忙送上。然而擦了手,暮晚搖仍皺著眉,一副厭惡且恨的模樣。
她終是道:“你們帶韋巨源去照顧言二郎吧。夜已經深了,就讓巨源在府上歇下好了。我去洗漱,今夜有事不要再找我了。對了,讓醫司也在府上歇著,就說……雨夜路滑,我擔心老人家的安危,就不讓他回宮了。”
丹陽公主轉身便走,連醫司都不再見一麵。眾人覺得公主何其
任性冷漠,竟都不再理會言二郎了……然而到底是公主,他們又能說什麼呢?
--=杰米哒XS
公主府上請的這個醫司,沒有白請。
前半夜醫司為言尚紮了針,讓言尚終於能睡下。後半夜,侍女們就將醫司再次喊醒,說言二郎發了高燒。
醫司摸著胡須,表示理解。畢竟又是下藥,又是淋雨……發燒很正常。
且這個郎君忍耐力實在太強,居然熬了那麼久……熬了那麼久後,身體到底吃不住了。到底是年輕人,這般胡來。
醫司也不問這個被下了藥的少年為何會在丹陽公主府上,在宮中當醫師的,自然早就明白很多事情不必過問,隻看病才能保平安。
韋樹第二日來看了言尚一眼,言尚仍昏睡著,臉上那層青灰死氣卻沒了。
暮晚搖又催著韋樹去讀書,彆在她府上待著,敗壞她的名聲。韋樹詫異她哪來的好名聲,卻到底是被暮晚搖趕出了府,趕去弘文館讀書了。
暮晚搖原本想把言尚搬出自己的公主府、搬到對麵去,但是那個醫司卻說言尚現在狀態不穩、最好還是不要輕易挪動。而暮晚搖一提要將言尚丟出去,身邊侍從都求她不要這般狠心……
暮晚搖無言,恨言尚人緣太好的同時,也不得不忍著讓這個人在自己的公主府中養病。
然後暮晚搖又因為嫌棄侍女們總去看言二郎醒了沒,她乾脆連喂藥的活都自己接手了。
如此在眾人看來,暮晚搖親自照顧病中的言二郎,每日親自喂藥親自過問……殿下待言二郎,如此與眾不同。
可惜暮晚搖也才悉心照顧了言尚兩天,她就病倒了,倒是讓公主府一陣兵荒馬亂。
--
言尚在長公主那裡發生的事、住在丹陽公主府養病的事,這些,春華都是不知道的。
春華早早向公主告了假,去見自己的親人了。
她幼時家中出了事,成了官奴,又因緣巧合,去伺候丹陽公主。丹陽公主是個對侍女很不錯的主人,過了些年,斷斷續續的,春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家人。
她阿父已經病逝,但阿母還活著;她有一個兄長,整日偷雞盜狗,不學無術。
這個兄長還娶了媳婦,婚後夫妻倆打打鬨鬨。也多虧春華時不時的接濟,她兄長一家才能過得不錯。
原本春華隨公主和親去了,這家人以為再見不到她了,哭了一頓,將長安
的房子都賣了,賣的錢財送給春華做盤纏後,一家人失落地離開了長安。
而今春華回來,這家人眼看著,春華所跟的那位公主,眼看著不可能再和親了,春華應該也不會走了。
一家人商量之後,打算重新搬回長安住,平時也能和春華來回走動。
春華心中感動。
她哥哥是個浪蕩不學好的,嫂嫂也勢力彪悍,然而哥哥嫂嫂幫著她照顧阿母這麼多年,之前她眼見前途沒了、哥哥嫂嫂還將
家中錢財都贈了她。
她的家人有些小毛病,但這不過是下層百姓都會沾染的一些小問題。待他們過得好了,慢慢就會改正了。
而春華也是需要親人陪在自己身邊的。
這次離開公主府,春華便是去幫哥哥嫂嫂一起蓋房子。說是幫忙,她的作用不過是給錢。
她嫂嫂平日彪悍,侄兒也調皮,但是他們見到春華後,都殷勤無比,不讓春華乾一點兒活,不讓春華碰一點兒柴米油鹽。
她嫂嫂說:“咱們春華是伺候公主的!在公主府上都好吃好穿,不用乾粗活,哪有回來自己家,卻乾活的?春華你好好歇著吧,這些我們來便好。”
春華分外不好意思,便隻好幫著哥哥嫂嫂照顧幾天侄兒侄女。
卻是這一日,春華領著自己的兩個侄兒侄女在鄉間田壟間行走時,遇到了一個故人。
那故人駕著車,端坐車中,如世間所有貴人一般,裝模作樣地慰問百姓。然而他在車中定睛一看,見到了立在田野間、衣袂飛揚的貌美少女。
他一怔,從車中出來,驚訝道:“春華?”
春華回頭,一愣後屈膝行禮:“晉王殿下。”
她道:“晉王殿下怎會來此?”
晉王歎:“孤管著工部,最近太子讓工部造水車,孤隻好親自來鄉間看看選址。”
他望著春華,道:“幸好孤來了,不然還不知道能見到你。你怎麼在這裡,難道丹陽那丫頭居然跑來這裡玩了麼?”
春華禮貌地回答了殿下,然後因為晉王殿下在這裡,她隻好領著自己的侄兒侄女,跟著這位殿下在鄉野間行走,並回答晉王關於此間地形、土壤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