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7529 字 8個月前

第50章

暮晚搖讓言尚坐在靠窗的榻上,她取了藥粉和小匙,讓他仰起臉來,好幫他上藥。

她手指挨上他的臉時,察覺指下肌膚微燙,他似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暮晚搖垂目望去,見他又是低垂著眼,不看她。然而暮晚搖向他的鬢角望一眼,看到他耳珠微紅,便心中嗤笑。

他不過是在努力裝淡然而已。

暮晚搖抿唇,覺得自己的指尖好像都要被他臉的溫度給燙傷了。

然而誰又不淡然呢?

暮晚搖的情緒切換得從來都很快,之前還氣得恨不得撕了他,現在她便淡然無比地托著他的臉,強迫他仰頭。他略微抗拒,暮晚搖就斥:“不要亂動。”

言尚垂著眼,輕聲:“殿下,用清水為我清理便好,不要用酒。”

暮晚搖手本來都要挨上旁邊案上放著的清酒杯了,聞言詫異:“這是為何?”

言尚低聲:“殿下知道我素來不飲酒,那便是一點都不能碰。恐酒挨上我一點……我就醉了。”

暮晚搖:“……”

這是什麼神奇的嬌弱體質啊。

她驀地想起她拒絕父皇賜婚那晚,言尚來找她。當晚她喝得醉醺醺時,感覺言尚剛進去先趔趄了一下……原來那時他是有點被酒熏得頭暈麼?

那他、那他後來……還能忍著不適拒絕了她。

也是不容易。

暮晚搖閒閒地“哦”一聲,重新倒了杯清水過來,說:“有些痛,不要叫出來哦。”

言尚忍不住抬目,向她瞥一眼。

她促狹看他。

他咳嗽一聲,移開了目光。

之後便是順理成章地用水為他清乾淨傷勢,將那處的血擦乾,再捧著藥粉,用小匙一點點撒到他臉上,輕輕碾磨開。

隻是暮晚搖略有些手抖。她將他臉上的血擦乾淨後,看到狹長的一道劃痕快劃破他半張左臉了。雖然那傷痕無損少年郎君的美貌,然而……到底還是損了。

暮晚搖心中起了愧疚。

是她亂發脾氣,才傷到了他。

暮晚搖用棉簽輕輕為他磨著臉上的藥粉,也許確實有些刺痛,他垂著的睫毛輕輕顫抖。她站在他身前,感覺到他身子繃得很緊,她往下看,見他臉上的紅暈,一徑流入了脖頸,繼續向下。

而他睫毛上被陽光撒上一層金粉,微微顫抖,如流光飛舞一般,動人無比。

暮晚搖一時看得怔住,停下了手中動作。

言尚便以為是自己影響到了她,開口:“抱歉,我不亂動了。”

暮晚搖愣一下,嘟囔:“不關你的事……”

繼續托著他的臉,為他上藥。

然而這一次,便忍不住仔細端詳他的臉了。

她其實很少認真看言尚。她心裡總是對他充滿了憤怒和不屑,有時候高興起來,又把他當玩具一般。她從第一次見他就知道他是長得好看的

,但是那又怎樣?

丹陽公主心無波瀾,死水一汪。

隻有這時候,因要低頭上藥不得不距離靠近。她捧著他的臉,呼吸與他離得很近,看他低垂的長睫上撒著金光,高挺的鼻梁有些秀氣,唇微紅又輕抿,神色安然。

他生得俊,又有些偏溫偏柔,鼻子嘴巴眼睛眉毛,無不彰顯他性格中從容沉靜的那一麵。

暮晚搖慢吞吞道:“言尚。”

“……嗯?”她靠得這麼近和他說話,氣息都拂在他臉上,言尚臉上的溫度便更燙了。可他始終沒有抬眼看她一眼,他是遲疑了一下,才這麼回了一聲。

暮晚搖說:“你會不會覺得,我脾氣太壞了點兒?”

言尚微怔,終是抬眼看向她了。他抬眼的刹那,睫毛掀起,金色陽光鎖入眼中,如清湖碎光一般,好看得暮晚搖手輕輕一顫,壓住了他的傷口,換得他也僵了一下。

然而他沒有表現出來,讓暮晚搖都沒有意識到她的笨手笨腳,又一次弄疼他了。

言尚看她片刻,說:“殿下為什麼這麼說?”

暮晚搖慢條斯理地給他上著藥,慢吞吞道:“這是顯而易見的啊。我經常發火,經常對你黑臉,現在還動手傷了你。胡攪蠻纏,不搭理你的話;任性做作,眼裡隻有我自己。”

她唇角勾了勾。

自嘲地、冷淡地笑了一下:“和我這樣的人相處,你會很累吧?”

言尚說:“確實挺累的。”

暮晚搖:“……”

她一下子就目中生火,狠狠瞪向他。

看坐在榻上、顯得比她還矮的言尚微微笑了一下。暮晚搖注意到了他後傾的跪坐姿勢。

若是情人,他們這個站姿,他是很適合伸手來摟一把她的腰、抱她坐在他的腿上安慰的。

可惜暮晚搖和言尚不是那種關係。

言尚的手臂撐在榻上,和她的距離既近,又努力地控著不要太累。他上半身微微向後,臉上仰,這個動作……暮晚搖瞥了瞥他的腰,心想他的腰很辛苦吧?

言尚當然不知道暮晚搖在走神、胡思亂想他的腰什麼的。

他溫聲細語道:“雖然殿下這樣讓人相處覺得很辛苦,但對我來說,卻好似還好。”

他自我剖析時,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下:“殿下也知道我這人,與人相處向來是遊刃有餘,很少有人會讓我覺得難辦,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間久了,其實我與人相處……都有一些固定的套路。”

暮晚搖嗬道:“果然八麵玲瓏。”

言尚是很習慣自我剖析的那種人。他微微蹙了眉,繼續分析自己:“而我經常弄不懂殿下的心思,不知道殿下在想什麼……因為殿下喜怒無常,總是上一刻還高興,下一刻就翻臉不理我了。和殿下相處,讓我不得不用心,倒真有一種……”

暮晚搖打斷:“有一種你還是個人、沒有成聖人的感覺?”

言尚:“……”

他無奈道:“大約就是這

麼個意思吧。”

雖然暮晚搖說得很難聽。

暮晚搖俯眼看他,忽然露出笑。她柔聲:“其實我原本不是這樣的……我以前也是很溫柔的,比趙五娘性格還要好。你若是覺得五娘很可愛,其實以前的我,比她還好。那時候的我,你若見了,一定覺得我乖巧玲瓏。”

她又想了想,鼓起了腮,憤恨道:“然而那時候的我若是認識了你,一定被你騙得暈頭轉向,被你賣了還給你數錢,覺得你是天下最好的郎君,哭著喊著一定要嫁給你吧。”

言尚噗嗤笑一聲,大約他也想了下聽話乖巧的暮晚搖會是什麼樣子吧。

他笑得清淺,搖了搖頭,也沒反駁她話裡對他的擠兌。他難得露出如此放鬆的狀態,不再總是那副四平八穩、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神色了。

暮晚搖看得心中一動。

她已經為他上好了藥,卻舍不得放開他的臉。棉紗扔在案上,她手指仍托著他的臉,看他露出笑的樣子。

她心中微漾,略有些癡態。

她喃聲:“不過那也說不定。你人這麼好,怎麼會欺騙我一個柔弱無辜的小娘子呢?”

言尚忍不住看她一眼,歎道:“總算殿下為我說了一句公道話。”

暮晚搖看著自己的樣子倒映在他仰著的眼睛裡,她看癡了,怔忡道:“……為什麼我那時候不遇到你?如果那時候我就認識你……”

可能她即便仍然擺脫不了和親的命運,事情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若是她那時候就認識言尚,若是言尚那時候仍會幫她,若是他那時候在烏蠻,安慰她……她想她不會變成今日這般糟糕的性格吧。

言尚半晌不語。

好一會兒才啞聲:“殿下,藥已經上完了麼?”

暮晚搖回神,向後退開。

她垂著眼,看言尚站了起來。他站在她麵前,好一會兒,才輕聲:“殿下還要我為你上藥麼?”

暮晚搖抬頭:“你不是不願意給我上藥麼?”

言尚溫聲:“隻是怕唐突了殿下,怕折辱殿下的名聲。我又有什麼不願意的?”

暮晚搖說:“……我以為你是怕你的好名聲被我所拖累。”

言尚目中停頓,他有些見不得她這樣清醒的認知。

暮晚搖總是心裡什麼都明白……言尚心中微痛,拉住了她的手腕,低聲:“我的名聲,哪有殿下重要?”

他想了想,緩緩說:“殿下,你是公主,你想是什

麼樣子,便可以是什麼樣子。若是公主都要委屈自己的脾氣,世間豈不是太過艱難?殿下自然可以成為一個讓人愛戴、敬佩的公主殿下,忍辱負重,麵不改色,不管什麼樣的事,都不露出一點痕跡,讓身邊所有人信賴你,追隨你。

“可如果你不願意那樣,又有什麼關係?誰規定公主必須是一個樣子,天下的娘子不能有任何一點自己的脾氣呢?我沒有看到殿下動不動打你的仆從,頂多也是罵兩句……我以為一個公主,明明想做什麼就能

做什麼,你隻是發發火,已經很好了。

“殿下……活得自在些,便挺好。”

暮晚搖抬頭看他。

她不語,心中卻想,言尚現在這麼說,是還不了解她的過去;等他知道了,他就會和長安人士一樣,知道她這個公主,名聲也沒多好。

言尚這個人,說他八麵玲瓏,然而他和每個人說話,都非常地推心置腹。他好似將每個人的難處都看在眼中,然後感同身後……這種人很虛偽,但也很君子風範。

不管他是真是假,言二郎若是願意一輩子這麼對人,他就是君子。他這番話,打動了暮晚搖。

暮晚搖無所謂地笑了笑,垂下眼,推了推他說:“你去取藥吧。”

言尚便轉身,將案上擺著的藥收起來,出去拿給侍女,再取新的藥。趁他出門的功夫,暮晚搖將一片薄荷扔到了一盞清水中,抿唇飲水。

她紅著腮蹙著眉。

心想一會兒他要給她的嘴巴上藥。

她得背著他趕緊漱漱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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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公主府燈火通明。

暮晚搖坐在內院的三層閣樓上,靜靜看著公主府對麵的府邸出神。她身後,侍女相候不提,還有三四個幕僚也站著,陪公主站在這裡。

隻是公主一直坐著不說話,也不知道在看什麼,讓幕僚們很疑惑。

而在暮晚搖眼中,公主府對麵那座府邸,燈火一直是稀薄暗著的。說明府上現在隻有仆從,言尚不在。

半個時辰前,趙靈妃還等在巷子裡;現在,坊門要關閉了,趙靈妃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而暮晚搖再在寒風中坐了一會兒,便看到對麵府邸的燈火漸次亮起來了,零零星星的,好似整個院子都活了過去。暮晚搖換了個坐姿,揉了揉自己的脖頸,知道這是言尚回府了。

隻有他回來後,這裡才不像死水一樣波瀾不驚。

暮晚搖問自己身後的侍女:“這幾日,趙五娘依然每天早出晚歸地堵言尚麼?”

今日當值的侍女是夏容。因春華說身體不適,早早去睡了。

夏容連忙回答:“是,趙五娘堅持了快十天了。眼看著……還能堅持下去。”

暮晚搖一哂,心中卻有些羨慕。

那般堅持啊。認定一個人,就要一生追隨麼?這種心態,暮晚搖早就沒了。

對暮晚搖來說,已經到手的東西,為了利益,她都可以重新扔進池中。何況那還沒到手的?

然而,暮晚搖現在每日出府,看到趙靈妃就心煩。為了讓她自己不心煩,她打算解決這件事了。

暮晚搖問幕僚:“你們都是郎君,我且問你們,若是一個女郎對你們死纏爛打、非要嫁你們,她還家世好,你惹不起。你該如何躲掉這個女郎?”

幕僚便知暮晚搖說的是言二郎了。

他們當做不知,出主意道:“若是臣,便說自己已經有心慕的女郎了。”

暮晚搖看向侍女夏容。

夏容茫然回望。

暮晚搖不耐煩地:“把這個主意送去給對麵府邸的仆從,讓他們提點提點他們那個不會拒絕人的主人。”

夏容“哦哦哦”,慚愧自己和公主沒有默契,連忙出去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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