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道:“你若是喜歡,我出錢買給你便是。就不要射箭了。”
暮晚搖白他。
然後又眸子一轉,央求道:“那再多射一次好不好?你看周圍沒有人能射中,就咱們射中了。周圍人都有人說這家騙錢呢,你射中了不就間接證明沒有騙錢麼?你就再幫人一次唄。”
她噘嘴,依依不舍地指著地上某個憨笑的泥人:“我最喜歡的是那個!我剛才都沒有讓你射,因為我不知道你這般迂腐。你再多射一次好不好?就一次。一次也損不了多少錢吧?”
言尚也是不想看她不高興,他猶豫著重新走向那小販,暮晚搖立刻笑靨如花,快樂地跟在他身後,懷裡抱著他已經給了她的泥人。
不料二人過去時,卻見那小販將暮晚搖看中的泥人抱在了懷裡。暮晚搖一下子急了,但還不等她問,小販就走過來,要將懷裡的泥人給暮晚搖。暮晚搖向後一躲,警惕看向對方,言尚攔在暮晚搖身前,疑問地看向小販。
小販苦笑:“方才那位客人射中了,送娘子的……”
言尚和暮晚搖看去,對上一個身材高大的麵具男人。看到那男人,暮晚搖目光微微一縮,本能覺得對方有些危險,讓她想要遠離。
暮晚搖當即偏頭,冷聲:“我才不要!不稀罕!
“言二哥哥我們走!才不稀罕臭男人的東西!”
小販被夾在中間,一個人要送,一個人不肯收,他被為難得快哭了。好在還有一個言尚。
言尚接過了小販要送出的泥人,向那邊的麵具男人笑了笑,溫和道:“如此,多謝郎君送我家妹妹這樣的禮物了。隻是我們也不是貪財之人,小郎君,這裡有二十文,還請你贈予那位郎君。”
言尚掏錢,小販接錢,蒙在石愣愣地看到二十文回到了自己手中。
蒙在石:“……”
光影錯落,一重重如水火交融。言尚立在燈火交映出,抱著泥人,對蒙在石略彎身行了一禮,就轉身帶著心滿意足的暮晚搖走入了身後的燈火人群中。
而蒙在石再低頭,心情複雜地看著攤在自己掌心的幾個銅板。他產生了興味:
小公主這次喜歡的男人,能說會道,進退有度,有點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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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在石三人那晚的交鋒,無聲無息,並沒有人注意到。言尚和暮晚搖分開後就去了北裡的北曲,讓暮晚搖放下心。
北裡三曲,大部分妓都分布在坊東的三曲中。三曲是,中曲,南曲,北曲。而三曲中,北曲是中下檔次的妓所在的地方。很多官妓、罪臣之女,都被貶在北曲。
如果言尚去的是南曲或中曲,暮晚搖會懷疑他是否有嫖.妓的可能。但眼下言尚去的是北曲……那嫖.妓可能微乎其微,他當真的是有事要辦,有人要找。
言尚真以為她一路跟到北裡是舍不得他麼?她更是不放心他,想監督啊。她本就不信任男人,即使是言尚。
確定言尚無事後,暮晚搖也並不關心他要做什麼事,暮晚搖抱著兩個泥人離開了這裡,驅車回自己的府邸。坐在車中,她對兩個泥人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接下來,暮晚搖還是要忙大典的事。已經沒有幾日了,自是全部心力都要放在此事上麵。
針對暮晚搖舉辦大典宮宴的事,自然也有人不服,暗中討論。
晉王進宮看自己的母妃嫻妃時,便聽嫻妃抱怨暮晚搖越俎代庖。
嫻妃抱怨完暮晚搖,看晉王紋風不動,又氣道:“你看太子與秦王殿下都忙著為大典忙碌,你為何一點也不爭取?好不容易貴妃被禁足,我想爭取一下大典宮宴之事,也是為了幫你在陛下麵前露臉……但我看你自己怎麼無所謂的樣子?”
晉王道:“本就無所謂。”
他垂下眼,道:“我最近正在抄孝經,深有感觸。父皇心力交瘁,大哥和三哥已經讓他很忙碌,兒自然應該要讓父皇少為兒操些心。阿母若是閒得慌,不如與兒一起抄書吧。”
嫻妃:“……你倒是勸起我和你一同當個閒人了?”
晉王說:“修身養性,也沒什麼不好啊。”
半晌,看嫻妃瞪眼看他,到底是自己的母親,晉王也不能一點底都不透。他靠近母親的耳邊,低聲:“阿母勿急。父皇喜歡賢君,喜歡在百姓中名聲好的人……兒臣待在工部,不就是為了百姓的支援麼?
“不然工部乃是六部之末,我再沒本事,也沒必要扒著一個工部不放。
“《尚書》說,(帝堯)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
“兒自幼一直被太傅教此篇,有時父皇問兒功課,便會盯著這篇長久不翻。兒便猜,父皇一直很看重這篇文。雖然父皇本人不是那樣,但父皇是尊崇帝堯的。
“父皇啊,他這一輩子,見慣了心機重的、野心勃勃的。他自己強勢霸道,便會更喜歡老實聽話、純樸正直的。兒這麼多年,不就是為此努力麼?”
嫻妃一時被晉王說服了,卻還是半信半疑。
皇帝陛下喜歡什麼樣的儲君,也不過是晉王自己猜的。這猜的能算數麼?按照晉王的說法,陛下不喜歡血統論,不喜歡野心論。陛下不需要對方聰明睿哲,也不需要對方征戰四方。那目前三個皇子中,陛下應該最不喜歡太子才是……但也不見皇帝如何限製太子啊?
晉王苦笑:“隻是兒的猜測。但有了猜測,總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半途而廢乃是大忌。”
嫻妃靜了半天後,說:“那你一心想走允恭克讓的路,裝的時間久了,你就真成了這樣的人,變不回原來的你了。這樣裝出來的聖人,除了做一個聖人外你已斷了其他路,再無法做其他的事……這樣真的好麼?”
晉王淡聲:“我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我的兩個哥哥各有所長,我想勝過他們,非此不可。”
嫻妃小聲:“難道你真以為就這麼靜止不動,那位子能主動掉到你頭上不成?”
晉王不說話,心想說不定還真的能掉下來呢。
晉王笑著轉移了話題:“過兩天我讓春華進宮來叩拜阿母,禦醫們都說她這胎是男兒,想來不錯的。”
說起晉王的子嗣,嫻妃也高興起來。但嫻妃也有點憂慮:“春華懷孕了是好事,可是你媳婦怎麼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她不會不能生吧?還是要找人看看才是。”
晉王道:“王妃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請了佛像到我們府上,府上整日煙燒火燎,都是她拜佛拜的。她已經這麼不容易了,母妃就不要催她生孩子了。”
嫻妃聽兒子為兒媳說話,便有些不悅。婆婆天生和兒媳不對付,哪怕是皇室。
嫻妃道:“這說的什麼話?我難道不是關心她的子嗣,關心她的地位麼?我為你們操碎了心,你倒是嫌我煩了?”
自己兒子膝下無子,讓她焦慮了這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自然會想求的多一點。
晉王妃最好有子。晉王妃要是有了孩子,不管第一胎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要比現在好一些……起碼證明晉王妃能生啊。
現在晉王府慢慢地開始開枝散葉了,其他女人都能生,若是晉王妃一直不能生,晉王妃這個位置,可是坐不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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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蠻來使到了長安,才向鴻臚寺報道。
鴻臚寺那邊隻內部慌了一下,就有條不紊地來迎接烏蠻的使臣。如此不急不慢,大國風範,又有一路來所見的長安風光,讓烏蠻一行人都有些露怯。
麵對大魏朝廷派來的官員,蒙在石讓那個假王領著監督他們的南蠻王的使臣羅修去鴻臚寺安排的住舍休息,蒙在石則領著幾個人,跟著大魏官員去鴻臚寺一趟,好提供己方的信息,方便大魏安排。
而這一次進鴻臚寺,見大魏官員,以示尊重,蒙在石是摘了麵具的。
一道長疤劃過半張臉,讓他英俊麵孔顯得猙獰駭然,迎他們的官員隻看了一眼,就低下頭不再多看了。
到了鴻臚寺,那個領路的官員鬆口氣,蒙在石憑著自己半生不熟的大魏官話,聽對方喊道:“言素臣!烏蠻使臣到了,你快出來接待。”
本應是言尚親自去接,隻是言尚這邊被一點事絆住,另一個不會烏蠻語言的官員硬著頭皮,一路跟人匆匆補習了幾句就去接烏蠻客人。如今到了鴻臚寺,這個官員鬆口氣,趕緊大喊言尚出來。
蒙在石聽到少年郎君清潤溫和的聲音:“麻煩兄長了。兄長快進去喝茶吧。”
蒙在石抬頭,見一個白袍圓領、束著襆頭的年輕郎君從堂中走出,向他們這邊迎來。
清致雅然,玉上流光。
對方拾階而下,抬目對他們微微一笑,彎腰行了一叉手禮。他用純正無比的烏蠻語言和他們說:“幾位郎君,請隨我來。”
其氣質氣度,讓蒙在石身後的一群蠻人都有些不自在,覺得自己被對比成了野人。
這年輕郎君,讓蒙在石一下子愣住,因這個清雋儒雅的少年郎,分明是那晚在北裡,自己看到的根暮晚搖在一起的年輕郎君。
蒙在石眯了眼:……居然是一個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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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在石幾人跟著言尚,聽言尚用他們的語言跟他們介紹這邊的風俗,他們需要注意的事。
言尚最後道:“我需要烏蠻給出的寫給陛下的祝壽帖,好翻譯了承給宮中。”
蒙在石身後的人都茫然地看著蒙在石,他們心有怯怯,心想還要什麼帖子?沒聽說啊。
不想他們的王早有準備,扔出了一個帖子。他們見那個年輕的官員低頭看了眼,說聲好,便要拿著帖子回去翻譯,讓他們可以自由行動,不必再待在鴻臚寺了。
蒙在石突然用不熟練的大魏官話說:“我能跟著看看你如何翻譯麼?”
言尚愣了一下,聽對方居然會說大魏語言,他揚了揚眉,就溫聲說好。
言尚回到自己辦公的房舍,簡單請對方入座後,他就坐於案後開始抄錄那帖子,翻譯成大魏語言進行書寫了。
蒙在石抱臂將屋中打量一番,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言尚身上。他盯著言尚看了半天,突然道:“我剛才聽你們的官員,稱呼你為‘言什麼’。你可是姓言?”
言尚抬頭笑:“是。郎君可有什麼見解?”
蒙在石好奇的:“你是否和丹陽公主也很熟?”
言尚頓了頓,繼續低頭書寫,依然和氣:“算是有些機緣。”
蒙在石便更好奇了:“你們的姓聽起來一樣,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言石生’的人?”
言尚:“……”
他挽袖提腕寫字間,緩緩地抬目,看向蒙在石。
言石生,乃是他的原名。
他確定除了嶺南的舊人,還有長安的第一個老師、暮晚搖身邊人外,這世上沒人知道他本名叫言石生。
那麼,這個烏蠻人這麼問,就很有些意思了。
言尚緩緩道:“倒是好像聽過,卻也不是很確定。郎君問此人是何事?”
作者有話要說:Bolero扔了1個手榴彈,曦禾扔了1個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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