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2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4520 字 8個月前

聽到他們還能住在家裡,言父先鬆了口氣,愁眉苦臉的麵上露出笑。自己家被占走,他不敢上前交涉,硬是等到二郎回來,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言家其他人也點頭,三郎對於他們隻能用偏房有些微詞,但在言石生的凝視下,他並沒有把不滿的嘀咕說出口。

看到穩住了他們,言石生才麵向自家小妹言曉舟,柔聲道:“幺妹,今夜你獨自住一屋,早些睡。明日起得早一些,拿我們家去年埋在後門樹下的靈溪博羅出來。靈溪博羅是嶺南名酒,暮娘子初來乍到、恐沒有喝過,你明日就燒酒請她。”

幺妹言曉舟驚詫。

她睜大清澄的眼睛,有些弱地爭取:“可是靈溪博羅很珍貴,我釀了整整一年,說好是大哥娶妻的時候再喝。怎麼現在就要給那個陌生女郎喝?她隻是過路的呀!”

言石生道:“東西再好,也要在合適的時候拿出來用。那位暮娘子身份高貴,我們非但不能得罪,還應與她交好。你們……算了,這事我來便好。”

言石生搖了搖頭,並不放心自家人湊去那女郎麵前。

方才那些侍女跪了一整屋、暮晚搖淡然無比的場景仍讓他心悸,覺得此女恐怕是經常被人跪,才這樣習慣。他絕不能讓自家人湊上去,萬一惹惱了那位娘子,說不定他們一家都會招來殺身之禍。

這種事,還是自己多上心些吧。

言石生心中思量好後,再問言家大郎:“大哥,我讓小妹取靈溪博羅來,你不介意吧?”

言大郎身量魁梧高大,有上山打虎之威,是幾人中最壯實生猛的。他無比信任自己二弟,當即拍胸:“無妨無妨。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為你們娶上嫂嫂,這酒喝了便喝了吧。”

言石生讚許。

就他三弟不屑地撇了撇嘴。但鑒於言石生在他們家的話語權,三郎沒敢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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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候,銷金緙絲的羅帳後,暮晚搖幽幽轉醒。侍女們端衣候在帳外,替公主掀開帷帳,看那長發垂至腳踝的妙齡少女懶懶步出。

雪鴉一般的赤足踩在溫暖地衣上,她鞋襪不穿,指甲上塗著紅丹蔻,明麗如一片片花瓣。如此晶瑩剔透,惹人遐想。

暮晚搖坐下,侍女春華與其他幾女迎上前,為公主梳發試衣。

暮晚搖忽聞到一陣香氣。

她皺了皺眉。

不等她問,春華察言觀色,邊梳著公主那烏黑秀發,邊為公主解答:“是言家幺女大早上便在外麵燒火煮酒,說是她二哥吩咐的,讓她將家裡珍藏的什麼靈什麼羅酒取來給公主。”

暮晚搖訝了一下,沒想到昨夜那個言二郎說一句讓他妹妹拿釀的酒給她喝,竟然還真把酒送來了。

這種小事,竟然都不是哄騙她的。

暮晚搖低頭看著自己纖長細白的手指,兀自發笑。

春華觀察公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遲疑著判斷道:“……恐怕嶺南鄉下也不會有什麼好酒,公主不喜歡,我讓那言家女退下便是。”

靠著茵榻,暮晚搖嫌棄地瞥侍女一眼。

她慢條斯理道:“嶺南靈溪博羅,四川劍南燒春,還有烏程若下等等。這都是當今天下的名酒。你可真有意思,人都到嶺南了,連嶺南最著名的靈溪博羅都沒聽說過。”

侍女春華賠笑:“婢子才學淺薄,白丁一個,哪裡比得上娘子博學多才。”

許是她這句話恭維得好聽,暮晚搖揚唇笑了一下。

一朵芍藥點在暮晚搖額心,華勝垂下,金翠照嫣紅,鮮妍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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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石生天未亮,就拄傘,冒雨去學堂了。而言家幺女言曉舟,乖巧無比,天還灰蒙蒙的,她就將埋在後門古樹下的酒壇子挖了出來,按照二哥的吩咐,燒了一早上酒。

誰知道這位女客架子極大。言曉舟都抱著酒壇請人喝酒了,那女客的侍女把她攔在門外,冷冰冰地說“娘子未醒,你且候著吧”。

言曉舟有些不滿,然而她又膽小,看自己家被衛士圍得水泄不通,她不敢生氣,隻好委委屈屈地等人醒來。

言曉舟在廊下腳都要站得麻木了,才有一個侍女推開門,讓她進去。

隔著段距離,言曉舟莫名其妙地站在大廳下處,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和侍女一般,等著那女客召喚自己。她想得迷茫時,暮晚搖踩著翹頭履,終於出來了。

言曉舟打開酒壇,示意侍女斟酒。言曉舟不光帶來了酒,還打開食盒,帶來了一碗香軟小酪。

她聲音輕柔軟糯,伶俐無比地將碗碟放下:“娘子剛剛醒來,隻喝酒不好,我還為娘子準備了荔枝酪,希望娘子喜歡。”

暮晚搖坐下,手托著腮,看那伶俐的言家幺女動作。她似笑非笑:“誰讓你準備酪的?”

言曉舟低頭小聲:“我二哥說娘子來自中原,恐吃不慣我們這裡的飯菜。二哥說北方人食酪,我們這邊又產荔枝,北方卻不多見。兩相結合,也許娘子會喜歡這樣的早膳。”

說話間,侍女已經端著碟子回到了暮晚搖身邊。

暮晚搖伸指,撚了一口酪。那酥軟食物在舌尖一點,便立刻如流乳般化開。同時荔枝的果香,中和了奶酪天然有的一股腥味,吃起來,當真軟綿可口。

暮晚搖又喝了一口酒。

她若有所思:“這酒好像不隻靈溪博羅的味兒。”

言曉舟有些詫異,這時才信這位女郎真的如自己二哥說的那般,出身高貴,連靈溪博羅都喝過。

因為即便他們嶺南產此酒,此酒也非一般人喝得起的。他們家就藏了這麼一壇,自己喝都心疼,這位娘子卻能品出味道正不正。

言曉舟解釋說:“我二哥說近日雨水不停,娘子連日趕路,恐身體疲憊。他讓我在酒中添一些紅棗,為娘子清心養脾。”

暮晚搖:“……”

侍女春華:“……”

春華有些茫然,又感覺到一絲危機感。因這言家二郎未免太細致,把她們侍女應該做的活都搶走了。公主會不會覺得她們太無能?

暮晚搖再喝一口酒。

她嗤道:“誰要清心養脾?某個鄉巴佬真是多此一舉。”

言曉舟微怒,即便怕這位女郎,她還是鼓起勇氣抬頭開口:“你不能這麼說我二哥!”

目中帶焰,將言家幺女幾分柔弱的麵容竟襯出一些勃勃生氣來。

暮晚搖嗬一聲。

她懶洋洋問:“你二哥怎麼不自己過來伺候?”

聽這娘子竟說她二哥是來伺候人的,言曉舟心裡更氣。她要反駁時,見暮晚搖妙目盈盈望來。細碎浮冰,藏在那笑意後。

言曉舟打個哆嗦,聲音重新弱了下去:“……我二哥去學堂了。”

暮晚搖淡淡“哦”一聲,有些無趣地推開了案上的奶酪和薄酒。

她並不貪杯貪食。

隻是缺有趣的人逗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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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舊下著。

言家人戰戰兢兢,怕那暮娘子再找麻煩。

然而並沒有。自早上言曉舟為暮晚搖送酒後,那暮娘子也沒有出來走動。除了院子裡多出來的這些侍女和衛士讓人心悸,家中並沒發生什麼事。

下午的時候,言石生跟學堂告了假,回來了家中。他已經請了數日假,一是家中貴客難說話,二是下雨天確實往來不便,他便乾脆在自家讀書,不去學堂了。

言石生回來後,聽家中人說那暮娘子並未再找他們說話,甚至連門都不見出,言石生也鬆口氣。

他想了想,覺得彼此不打擾,相安無事也挺好。

安撫了家中人一通,讓該練武的去練武,該讀書的去讀書,言石生自己也從帙袋中取出書來,準備攻讀。

他心中憂慮,想每年年底,州縣都會選出合格的學生送去長安,好參加下一年年初的考試,如此才有中進士的可能。

但是他已經連續考了三年,都沒有被州縣推舉去長安。今年第四年,不知是否可行……

言石生將雜念屏蔽,攤開卷軸,準備讀書。但是低頭時,發現這偏房光線不好,昏昏沉沉,看不清字。

言石生遲疑一下,還是沒舍得在大白天點燭火。他便卷起書卷,冒雨去外麵廊下,找到一合適的地方讀書。

坐在廊下,聽著雨聲潺潺,言石生滿意地打開《尚書》。

而言家幺女言曉舟偷偷摸來,向言石生告狀,說那娘子的可怕,又憂心忡忡問言石生,那娘子什麼時候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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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靠著窗,端正地坐在一棋盤前,自己與自己下棋。她下棋下得無趣,漸有些困頓,便頭靠著窗一點點磕著,昏昏欲睡。

侍女們隔著簾子看到公主這樣,私下嘀咕,卻沒有人敢上前問公主是否要歇息。

暮晚搖昏昏間,夢到她騎馬行在千障石碑間,長風掠衣,她騎馬縱行,暢意無比,將心中陰鬱一掃而空。

白馬仰頭長嘯,騎在馬上的公主回頭看自己身後被丟下的石碑、千軍萬馬。她忍不住自得笑,然而她還沒挑釁那些追她的人呢,卻忽的一跌,身下馬踩空,她從高處跌落下去……

“咚!”暮晚搖的頭磕在了棋盤上。

聲音清脆,嚇了侍女們一跳。

暮晚搖睜開了眼,她撩衣裙,踩上棋盤、趴在窗口,側耳傾聽外麵那刻意壓低的說話聲——正是把她從夢中嚇醒的罪魁禍首。

侍女們看公主如此不講究,頓時麵麵相覷,臉色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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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聲。

言石生正坐在台階上壓低聲音勸妹妹彆亂說,後方窗子打開,一碗棋子當頭罩下。那棋子砸下來的架勢如同冰雹般,差點沒把言石生砸死。

這就是謀殺。

言家兄妹倉促站起,言石生將妹妹抱在懷裡保護。棋子劈裡啪啦打在他身上,他咬牙堅忍,回過頭,見身後開了窗,暮晚搖撩目而望。

片雨拂麵,香氣若繞。

她微笑:“你們是問我何時離開麼?”

言石生即刻:“恐怕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暮晚搖笑盈盈:“沒有誤會。我聽出你們希望我早些走。我本來明日就走,現在卻打算在此長住了。言石生,又要被我多折磨幾日了,生不生氣?”

言石生:……

空蕩蕩的牆上掛上了字畫和不知從何而來的一副棋盤,幾案和坐具上都覆著茵褥,地上鋪著地衣。侍女又用香重新熏了屋舍,掛起珠簾。整間屋子,從原先的簡樸,變得低調雅致。

作者有話要說:魚魚醬好菜啊扔了1個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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