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那天陽光極好,氣候濕潤柔和,花草樹木早已鮮活複蘇,整個荔城被籠罩在明媚中。
謝玲和陳宗久前天終於回了趟家,拿了幾身衣服又匆匆離去,臨走前不忘和他這個久未謀麵的兒子打招呼,留下幾張海洋館門票,囑咐他有空和同學一起去看,權當放鬆。
他們忘了,他現在已經是一名高三生,每天爭分奪秒地備戰高考,不是以前那個幾張門票就會得到快樂的小男孩。
陳硯顯本來是打算扔掉的,手都伸到了垃圾桶前麵,突然想起有次做題間隙周鯉感慨過一句想去看海豚。
他動作頓了頓,最終又把手收了回來。
早上到學校,陳硯顯放下書包,周鯉習慣性轉頭和他打招呼,順便順走了他文具盒裡的一塊橡皮擦。
他出聲,“周鯉,家裡人送了幾張海洋館的門票,你明天要不要去看?”
“真的嗎?去去去!”她立即睜圓了眼睛,忙點頭,喜悅溢於言表。
“嗯,就在景湖公園那邊。”
“是上周才開業的那家海洋館嗎?”蔣布穀聽見,迫不及待插話。荔城麵積小,設施並不齊全,一直以來市裡隻有個動物園,旁邊順便放了兩口缸,養著幾條海魚。
這家新開業的海洋館從幾個月前就開始造勢宣傳,蔣布穀早早就種草等著機會要去看。
“好像是。”陳硯顯沒細看門票,但隱約有點印象。
蔣布穀頓時興奮,雙手握成了拳頭滿腔按耐不住,又在餘光瞥見陳硯顯神情時立即清醒,立馬收起臉上動容。
她輕咳一聲,麵色如常道:“鯉鯉,這家海洋館還不錯,你明天去看的時候記得多穿點,聽說看企鵝那裡溫度會很低。”
“還有企鵝...”周鯉微微感慨,下一秒,望著她極其自然地發出邀約。
“布穀,你要不要一起去!”
“.........”蔣布穀驚恐,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明天有事,有事。”
“什麼事?”周鯉真情實感的困惑,“你不是每周末在家打遊戲,我每次叫你做作業你都是遊戲中???”
來自靈魂的拷問。
蔣布穀感覺自己膝蓋重重中了一箭,正在飛快轉動不太靈動的腦子尋找出一個新的借口時,後頭陳硯顯淡淡發話了。
“沒事的話大家就一起去吧,就當放鬆一下。”
臨近高考,各科任課老師越發緊張,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把他們關在教室做題,學習任務像雪花一層層堆積,不知道有多少人沒出門有過娛樂活動了。
當然,像蔣布穀這種還能抽出時間打遊戲的可以說是心態十分穩固,勞逸結合的這個逸字貫徹實施得非常好。
陳硯顯的話一出,蔣布穀還沒來得及高興,旁邊衛修傑飛快躥了過來,笑眯眯地,“既然這樣,就不嫌多我一個了吧。”
“我我我,我也去!”
正是早自習前兩分鐘,周圍同學早已在座位上,聽到這邊熱烈的討論,紛紛按耐不住湊上來踴躍報名,於是,原本計劃兩人行的海洋館之旅變成了數人行。
周鯉沉浸在即將出去玩的歡樂中,絲毫不察,蔣布穀偷偷打量了眼陳硯顯沉鬱的臉色,小心翼翼扭回脖子,縮著肩膀心驚膽顫。
約定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剛好海洋館開門,周鯉和陳硯顯家隻隔了一站路,他們前一天晚上說好一起坐車去,於是早上周鯉背著包出門,走路到陳硯顯家樓下公交站台。
他已經提前到了,沒等兩分鐘,公交車到站,兩人上車在後頭找到並排的座位,周鯉放下背著的書包,拉開拉鏈,從裡頭拿出一個小保溫盒。
“我媽媽昨晚包了包子,巨好吃,特意給你留了兩個。”
粉色小巧的飯盒裡躺著兩個包子,旁邊還分彆有一塊紅薯和玉米,周鯉又掏了掏包,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瓶豆漿。
透明瓶身裡的顏色有些奇怪,暗粉色混雜著黑色不明碎末,隨著她動作晃蕩著。
“鐺鐺鐺——”她自己為自己配樂。
“這是我新發明的紅豆黑豆二合一豆漿!得到了周氏家族的一致好評,你快嘗嘗。”
周鯉迫不及待把豆漿往他這邊送,還十分殷勤體貼地為他擰開了蓋子,望著她充滿期待的雙眼,不知為何,陳硯顯微微湧起一絲膽怯。
“你一路過來是不是有點渴了,要不你先喝吧。”陳硯顯淡定無比地推了推她的手,周鯉收下他的好意狡黠一笑,然後從包裡拿出了另外一瓶一模一樣的豆漿。
“你放心,我給自己也帶了!”
“好的。”陳硯顯認命,視死如歸般從她手裡接過瓶子,閉著眼睛小弧度抿了一口。
味道...一言難儘。
說不清好喝還是不好喝,隻滿嘴豆子的味道,陳硯顯迅速堅定地擰回了蓋子,真誠誇讚。
“不錯。”接著飛快轉移話題,“我嘗嘗阿姨的包子吧。”
周母的手藝陳硯顯已經很熟悉,把飯盒裡的早餐吃完,陽光開始灑滿了這座城市,前方公交車司機踩下刹車,公交車緩緩到站。
班裡同學來了七八個,周鯉和陳硯顯時間掐得剛剛好,沒到多久人就齊了,一起往海洋館內走去。
進門右手邊就是有名的海底隧道,一條可供人通行的拱形走道,用透明玻璃隔開,周圍被海水包裹著,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在裡頭遊動。
一群半大少年站在那仰著頭,發出了沒見過世麵的驚歎。
周鯉興致勃勃,趴在玻璃上睜大眼,盯著上頭遊來遊去的大魚目不轉睛,手指隔著玻璃輕點著不怕生湊過來的小魚。
忽然頭頂落下一片陰影,一頭巨大的鰩魚搖晃著身子慢慢過來,大而扁的形狀,拖著長長尾巴,望著底下還露出了一個醜醜的笑容。
她歎為觀止,不由感慨,“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麼醜的魚。”
“......”陳硯顯突然道,“你再仔細看看它。”
“怎麼了?”周鯉不明所以,正仔細認真盯著那頭鰩魚瞧時,陳硯顯低低開口。
“你沒發現它的笑容消失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