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帷以前不覺得,現在想起來,好像確實有些不對。
他是個生意人,蘇家人想要花銀子買東西,隻要不是買宅子莊子這樣的大件,他都不會過問。可若是外人……不是誰都可以花他的銀子的。
做生意的人,與人來往從不肯吃虧。有付出,就一定會有比付出更大的收獲。
蘇帷從小受到的教導,彆說拿銀子送人,交往之間吃虧都是不能的。
當然了,喬氏這些年來,和他感情深厚,二人很少起爭執,也是因為喬氏從來不拿銀子送人。
現在看來,她哪兒是不送,她是拿彆人的銀子來送。
蘇帷這個人裡外分得清,他喜歡喬氏,但卻不代表願意養著喬家,如果前麵那些年中喬氏想要問他拿銀子給喬家買宅子……他就算給了,大抵也會讓喬家畫押一張欠條,並且會收一定的利息。
這會兒聽到女兒譏諷的話,蘇帷心裡有些生氣,既是對喬氏,也是對女兒。
喬氏私底下挪用沈書慧嫁妝補貼娘家,讓他丟臉。女兒不懂得為人處世,比如今日這事,她完全可以好好說。如此,蘇帷也會幫她把嫁妝補齊。
現在,沒那心思。
尤其喬氏受了傷生死未卜,他就更不想理會了。
見女兒說不去真就不動彈,甚至連問一句都沒,蘇帷無奈,吩咐道:“去看看夫人的傷勢如何,儘快來報。”
有人應聲而去。
蘇允嫣也不搭理,拿帕子給蘇帷擦他脖頸間的水漬,提議:“夫人回來之後,乾脆搬張床放在你對麵,如此,你們倆也可天天見麵,大夫看診也能親自守著,不用擔憂對方。想要知道對方病情,也不用再讓大夫說一遍,如何?”
蘇帷意味不明的看著她,半晌道:“你會擔憂我們?”
當然不會。
心裡這麼想,可嘴上不能明說啊。蘇允嫣一本正經:“我好心好意提議,你完全可以不聽嘛。”
她想到什麼,道:“其實呢,我發現嫁妝在夫人那裡後,立刻就要讓她開庫房,夫人不肯,祖母發話,讓她三日內把嫁妝補齊。昨天夫人想邀請我一起去給你祈福。爹,我有些不明白,夫人欠了那麼多嫁妝補不齊,還有閒心叫
我去祈福,你說她是不是想要你早些醒來,然後幫她把這窟窿堵上呢?”
蘇帷眼神微動,垂眸掩去眼中神情。
蘇允嫣也不要他回答,繼續分析:“當初你能冷眼看她害死我娘,今日我若真的去祈福,真出了事,你應該也不會找她算賬吧?”
“胡說什麼。”蘇帷不悅:“不許妄自揣度長輩心思。”
蘇允嫣冷哼一聲。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都不說而已。
很快,有丫鬟急匆匆進門。稟道:“梁老大夫說,夫人傷著了腰,傷勢很重。輕則臥床兩三個月,重則……重則……”
丫鬟欲言又止。
蘇帷不耐煩瞪了過去。要不是說話會扯著傷,已經開口罵人了。
丫鬟對上他的視線,忙不迭低頭:“重則傷著了骨頭,以後都站不起來了。”
蘇允嫣嘴角勾起:“這算不算惡有惡報呢?”
蘇帷眼神凶狠地瞪了過來。
蘇允嫣一點不懼,自顧自繼續道:“我都聽說了。當初我娘聽到舅舅出事,趕到小西鎮外,並沒有臨盆的跡象,結果,她的馬兒發了瘋,帶著她瘋跑了一陣,我娘跳了馬車,摔到地上後就難產了……當初她是驚馬,如今你和夫人也是驚馬,不是報應是什麼?人在做,天在看……”
蘇帷皺起眉,狐疑地打量她:“是你?”
“是你!”
前麵那兩句還是疑問,並不確定。後麵同樣的兩字就是篤定,還咬牙切齒。
蘇允嫣抬手幫他蓋被:“爹,您又胡說。剛才我說了,我承擔不起弑父的罪名。”
蘇帷氣得渾身顫抖:“你個不孝女,混賬!當初我就該趕緊殺絕,讓人掐死你。”
蘇允嫣站在幾步遠處,看著他發瘋,心裡想到的卻是她上個月和方瑾一起出門時,主動找上來的樸素婦人。
婦人二十多歲,當初沈書慧嫁進來時,她隻是個七歲的小丫頭,彼時因為力道不夠打碎了碗盤,正被管事訓斥,偶然被剛進門幾日的夫人看到,把她要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一年後,沈書慧沒了,她們這些院子裡的粗使小丫頭就被分到了各處。婦人卻對善良夫人的死心存疑慮,多方打聽,得知夫人出事之日,府中大爺特意派人去喂了馬。
又
打聽到夫人是驚了馬才難產而亡……彼時還是小丫頭的她嚇壞了。本身她多方打聽,想的是如果夫人的死和外麵喬氏有關的話,就去老太太麵前揭發,替夫人報仇。
可是這事居然和當時已是家主的蘇帷有關,小丫頭哪裡還敢提?
就是到老太太麵前提了,又能如何?
她老老實實把此事爛在了肚子裡,長到十幾歲後,主動贖身,出了蘇府。
之前蘇允嫣有所懷疑之後,在府中查了許久。當年的事得知內情的人已經不多,算是一無所獲。直到遇見了那個婦人,順著婦人的指認,她找到了當年下藥的小廝。
小廝當年隻是個半大少年,現如今已經有妻有子,日子優渥。蘇允嫣和方瑾威逼利誘一通,他就什麼都招了。讓人給馬兒下藥的,就是蘇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