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兒這才滿意,在奶娘的照顧下回閨房休息。
季修感受到了女兒的依賴,同樣心情愉快,腳步輕鬆地回鬆濤院繼續看書,便是路上看見了花婆子,也神情淡然,沒有說什麼。
他的精力有限,不必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浪費。
回到鬆濤院,季修照舊進書房看書。
季修的書房挺大。
原身是蘇家贅婿,其他的不好說,可是書是絕對不會少的。
蘇家財力豐厚,不論原身要什麼書,都能給他尋來,這些年來積攢了幾百本書,擺在架子上,價值近萬兩白銀,其中不乏名家批注的珍本。
按照季修看書的速度,就算是幾百本,也用不了兩個月就能看完。
好在科舉這一行,光是看書也不行,還得身體好。
原身的身體早就在這兩年的折騰裡廢了,稍微辛苦,便發出抵抗的聲音,季修看了兩本書,抽出時間在院子裡鍛煉,沒有那麼的著急趕進度。
鍛煉到了下午,他沐浴更衣,按照中午和蘇靈兒約好的,去內院用膳。
開門的婆子換了一個人,對待他的態度又變得散漫起來。
不過蘇家這樣的下人太多,隻要不太過分,季修懶得開口說什麼,徑直進了內院,往正屋走去。
“姑爺來了。”
丫鬟通報一聲,聽見動靜的蘇靈兒從屋裡蹦了出來。
她換了一身大紅色的縷金繡百蝶齊胸襦裙,批一條淺色縷金滾紅邊帔帛,頭上依然戴著蝴蝶造型的發釵,眉目天真靈動,笑容燦爛無邪“爹,你怎麼才來,我都等你好久了。”
季修情不自禁地一笑,接住她,帶著她進屋。
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他這個小棉襖,有點過分活潑了。
進了屋,蘇靈兒還在嘰嘰喳喳,說她等了好久,心裡很想他,為什麼他來的這麼晚。
便是季修,也有點無奈。
這真的是他所接觸過的孩子裡麵,最最直白的一個,說話直來直往,一點也不委婉。
“下次靈兒等不及,可以去鬆濤院找爹,爹大部分時間都在鬆濤院。”
蘇靈兒歪頭“那少部分時間呢?”
季修輕咳,怕彆人聽到誤會,放輕了聲音道“爹也有自己的交際應酬,不可能總是待在家裡。”
蘇靈兒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小聲說話,跟著小聲道“可不可以帶靈兒出去交際應酬?”
“蘇靈兒!”蘇湘玉震怒的聲音響起,“你好好一個女兒家,在胡說什麼!”
蘇靈兒嚇住,呆愣地抬頭,小臉微白,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季修眉心微擰,在她背上拍了兩下,抬頭看蘇湘玉,露出失望而複雜的表情。
“你在放心,我說了改好就一定說到做到,不會再去那些下九流的地方。我說的交際往來,是指和幾位同窗好友見麵,去的都是清靜地方,也不會帶壞了靈兒。”
蘇湘玉一頓,憤怒的表情略有變化,卻還是僵持著,冷哼一聲,轉過頭不看他們父女。
蘇靈兒心裡委屈,眼睛裡淚珠滾動,同樣不說話。
季修垂眸,看著身邊的蘇靈兒,耐心哄她。
蘇湘玉回頭瞥了一眼,明顯愣了一下,神態愈發僵持。
奶娘看不下去,上前開口道“姑爺,小小姐,快上桌吧,剛才等了半天,大家應該早就餓了。”
蘇靈兒這才哼了一聲,抹了一下眼睛,牽著季修的手帶他上桌。
像是賭氣,還特意選在離蘇湘玉比較遠的凳子。
蘇湘玉不由得皺眉,她也知道自己剛才誤會,導致語氣重了一些,可是身為蘇家的家主,如何能當著下人的麵,和一個小姑娘認錯?
她冷著臉,沉默用膳。
食不言寢不語,蘇靈兒不主動和她說話,她也不打算先開口。
弄得季修有點無語,看看這一大一小兩個,隻能從中打岔,引導兩人說話。
蘇靈兒最好引誘,隻要季修開口,她這個小話嘮就會忍不住接話,季修笑吟吟地和她說笑幾句,突然抬頭看向蘇湘玉“你覺得呢?”
蘇湘玉感覺自己被冷落,正在思考要不要開口禁止他們說話,心煩氣躁。
聞言一愣,差點沒反應過來。
不過她處變不驚,即便沒有心理準備,也能麵色自然的接話“靈兒說的確實有道理。”
季修輕笑,看向身側的蘇靈兒。
蘇靈兒回過神,眨了眨大眼睛,嘴角瘋狂上翹。
就在他的調解下,這對賭氣的母女很快有了第一次的對話和交談。
等到晚膳用完,蘇靈兒已經完全不記得前麵的事,在季修和蘇湘玉身邊如穿花蝴蝶一般忙碌,一會兒和季修說話,一會兒和蘇湘玉說話,還時不時地招呼奶娘,像個忙碌的小主人。
蘇湘玉一開始“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拋去了天邊,看著活潑的女兒,小小鬆了口氣。
忽然,注意到季修看過來的打趣目光,她有些惱羞成怒,狠狠地瞪了季修一眼。
季修摸了摸下巴,失笑搖頭。
他陪著蘇靈兒說了一會兒話,站起來送小姑娘回屋,自己正好也回鬆濤院去。
蘇湘玉坐著沒動,看著他們父女離開,再看看安靜下來顯得特彆空曠的正院,歎了口氣,起身去書房算賬。
……
接下來兩天,季修每日中午陪蘇靈兒用膳,晚上陪母女倆一起用膳,平淡度過。
他和蘇湘玉、蘇靈兒之間的關係明顯緩和親近了,連蘇靈兒身邊的奶娘,見到他時,偶爾也會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第三日,季修照舊在書房裡看書,門房來報,有人找他。
“找我?什麼人?”
門房似笑非笑,語氣嘲諷“姑爺說笑了,還能有誰,張公子他們就在門外等著你呢。”
季修沒有和門房計較。
因為他現在更加關注的,是門房口中的張公子。
這個張公子,名叫張平,乃是上廊縣張家的三少爺。
張家豪富,勢力比之蘇家也不遑多讓,不過張平卻是個庶子。
正室夫人當家,他一個庶子沒什麼大出息,銀錢也不湊手,往日裡過得苦哈哈,隻能跟在各家的少爺屁股後麵奉承討好,撿一點碎銀子花。
認識原身這個蘇家贅婿之後,他自覺找到了高人一等的感覺,便攀上了原身這個冤大頭,隔三差五來邀請原身出門喝酒玩樂。
原身雖然在蘇家沒地位,但是蘇湘玉並不限製他支取銀兩。
他落榜四次,在蘇家受氣,困苦憋屈,無處發泄,前路孤獨迷茫,心情壓抑,生不如死。
突然有人捧他,還要和他做朋友,他也就一頭紮進去,和張平成了狐朋狗友,每日借酒消愁,夜不歸宿。
如此兩年過去,借著原身請客,張平甚至招攬了一大堆的小弟。
這些人花著原身帶來的銀子,卻認了張平做大哥,在背地裡戲弄陷害原身。
原身迷戀的那個煙花女子,名為秋娘子,便是張平的老情人。
張平不滿足於讓原身付錢請客的日子,想要自己支取銀錢,於是和秋娘子合夥想要榨乾原身的銀錢。
他是原身的朋友,知道原身在詩文上的喜好,提前透入給秋娘子,讓她表現出原身喜愛的樣子。
原身果然中計,覺得找到了靈魂上的伴侶,成了對方的入幕之賓。
隻是張平他們大概沒想到,原身壓根沒有積蓄,每天出門都要現找賬房支錢,而蘇家得知原身迷戀煙花女子,竟然會當機立斷將原身趕出家門。
原身身無分文,張平的計劃失利。
等原身再去找張平和秋娘子,張平翻臉不認人,將他趕出來,還要啐他一口,罵一句晦氣。
得知真相的原身徹底沒了希望,墮落下去。
季修歸納,原身上輩子的可悲結局,自身原因占六成,蘇家占三成,張平至少也在其中占了一成。
如今季修修身養性,打算改過自新,可是張平顯然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季修看看麵前的書籍,想了想,起身道“我去見見他吧。”
門房一臉“我就知道”的不屑“那姑爺,我們就走吧。”
季修眉心微擰,還是沒有說話,跟在門房的後麵出門,往前院走,一路到了蘇家側門。
門外,張平帶著幾個小弟在蔭涼處等待,轉來轉去,表情煩躁。
那幾個小弟同樣不高興,卻沒有走來走去,而是躲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那季修怎麼回事,接連三天都沒出門,難道是被關在家裡了?”
“也有可能,他一個倒插門的,花了蘇家那麼多的銀子,說不定真的惹惱了蘇老爺,被關起來了呢?”
“娘希匹的,他要是關起來了,我們幾個怎麼辦?”
“你怕什麼,不是還有張哥嗎?再不濟,還有張哥那個老情人啊,那可曾是秦淮河上的花魁,一日千金,恩客無數,供養張哥和我們幾個,還不是輕而易舉?”
“嘿嘿,這話有道理。”
幾個人笑成一團,表情猥瑣得意,絲毫不顯擔心。
張平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秋娘子早就過了美貌的年齡,名聲不堪,每天接的客隻夠茶水錢,哪裡可能供養得了他和他的一幫小弟。
在他找到下一個冤大頭之前,季修這邊絕對不能丟。
可是季修見過秋娘子之後,卻接連三天沒有出門……
難道是他知道了自己和秋娘子之間的關係?
他轉來轉去地思考季修突然不出門的原因,聽見小弟們的笑聲,忍不住心煩氣躁地斥道“吵什麼,安靜點。”
幾個小弟連忙收聲。
這時候,有人看見季修的身影出現,連忙道“季修來了。”
張平眼睛一亮,飛快地換了一副表情,轉身看向季修,埋怨道“季兄,你怎麼來的這麼晚,我都等你好久了。”
季修看著他,露出打量的表情,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