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媽媽是昌平侯府的奴婢,奴者賤籍也。
陳氏愣了一下,一邊的庫媽媽立刻道:“盈姐兒,老奴想留在您身邊伺候。”
沈盈枝對庫媽媽如此說毫不意外:“庫媽媽,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你照顧我這麼多年了,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以後你就空下來,養養花種種草,若是想見我了,就遞牌子來見我,好不好。”
近六年的時間,她很難把庫媽媽隻當做一個忠仆,庫媽媽做的,也遠遠超出了一個仆人應該做的。
端起茶杯,陳氏看著沈盈枝對庫媽媽溫柔妥帖的樣子,表情微暗。
“盈姐兒,老奴這輩子就打算留在你身邊伺候。”庫媽媽不讚同道,“你莫不是嫌棄我年老體弱?”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盈枝很無奈,她明明是想庫媽媽過上享福的日子,怎麼就變成嫌棄她了。
何況庫媽媽雖然對她很好,可是管的也很嚴苛,從前扶嘉是小河時,庫媽媽小河兩個人就合不來,要是庫媽媽再對上如今的扶嘉,恐怕……
“那這樣,盈姐兒,讓庫媽媽在皇宮裡的陪你兩日,雖說我是你生母。”陳氏直接道,“庫媽媽卻是帶你長大的,你這兩日受了寒,庫媽媽伺候的肯定更為妥當。”
庫媽媽聞言思忖一番,她從前就說過,要陪著沈盈枝出嫁生子,現在盈姐兒嫁的人不一樣,她更要陪著,皇宮裡爭寵的陰謀詭計數不勝數,盈姐兒又是這種心善溫柔的好脾氣,春柳靠不住,她若是不在她身邊陪著,她怎麼放的下心來。
“盈姐兒,要不就依夫人所言,老奴先照顧你身體康健了再離開。”庫媽媽斟酌道。
至於她好了之後的事情,可以以後再說。
兩人說個不停,沈盈枝的腦袋忽然刺痛了一下,她搖了搖頭:“庫媽媽,伺候的人一大堆,你完全可以放心。”
放心。
怎麼能放心!
庫媽媽歎了口氣,宮裡波雲詭譎,說不得貼身伺候的丫鬟就是誰誰派來的暗樁,尤其是一大群人跟著她散步,還能讓皇後掉進水裡。
“盈姐兒,你要知道,人心隔肚皮。”
庫媽媽重申。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防止庫媽媽繼續給她洗腦,沈盈枝疊聲道。
看她的樣子,庫媽媽恨鐵不成剛,一看就是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一方要留下,一方讓離開。庫媽媽陳氏和沈盈枝三人分裂成兩方陣營,陷入僵持。
“陛下駕到。”李公公尖細嗓音在門口響起。
陳氏和庫媽媽聞言,朝著殿門口望去,沉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庫媽媽抬頭看去,盈姐兒的夫君會是如何?
天色已經晚了,霞光四射,把白色大理石地板鍍上一層淺金色,繡暗紋的玄衣穿在他身上,庫媽媽眯了眯眼,先見他身姿偉岸,脊背挺拔,就點了點頭,直到扶嘉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庫媽媽看清楚他精致的眉眼,嫣紅的薄唇。
庫媽媽愣了愣。
她驚訝地看向沈盈枝,這不是林河嗎!
宮女們福了福身,陳氏跪下行禮,庫媽媽最後才反應過來,跟著陳氏磕頭請安。
扶嘉笑了下,走上前牽住沈盈枝的手腕,這才淡淡道:“起來吧。”
他當然看見了庫媽媽臉上的詫異,但也就一瞬間,扶嘉便挪開了眼,看向沈盈枝。
庫媽媽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所謂的陛下,陛下依舊是和扶嘉一模一樣的臉。
“你怎麼過來了?”沈盈枝問道。
扶嘉笑了下:“看你還不回來,來看看你。”
沈盈枝唔了一聲,眸光向庫媽媽看去,發現她臉上的驚詫和糊塗,沈盈枝抿了抿唇。
摟住沈盈枝的腰肢,扶嘉偏頭對陳氏道:“天色已晚,侯夫人再不離開天就要黑了。”
陳氏聞言道:“陛下,是這樣的,皇後娘娘最近體虛受寒,臣婦想將娘娘的奶娘留下,照顧皇後。”
她剛冷眼旁觀,沈盈枝對自己客氣有餘,但親密不足,對一邊的庫媽媽倒是親熱的很,這也難怪,庫媽媽是照顧著她長大的奶娘。說句心底話,陳氏對沈盈枝並沒有太多的信心,雙方接觸太少,以後她能為昌平侯府說多少話,還很難測,庫媽媽則不一樣,最起碼,在陳氏心中,這個從小她待她如親姐妹的庫麥冬其實比沈盈枝更靠得住。
若是讓她留下,當一個昌平侯府與盈姐兒的中人……
“皇後是怎麼想的?”扶嘉將摟著沈盈枝的腰微微收緊,笑著問道。
“我,要不讓庫媽媽在宮裡住幾天。”沈盈枝說。
庫媽媽臉上要留下的表情非常堅決,她了解庫媽媽的脾氣,她給她說得再多,庫媽媽也不會相信她過的很好,後宮裡並沒有那種所謂的波雲詭譎。
讓她留下來,在皇宮裡確定她過的很好後,再送她離開,她應該就能放心了。
扶嘉聞言,瞥了眼庫媽媽:“便依皇後所言。”
沈盈枝一喜,這時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傳來,她的臉色倏然慘白,身子軟下去。
扶嘉瞳孔猛地一縮,錮住她的腰,急匆匆的叫了兩聲盈盈,見沈盈枝眼睛緊緊閉上,扶嘉立刻橫抱起她,急聲道:“傳太醫。”
庫媽媽目睹沈盈枝暈倒,臉色白了白,忙跟了上去。
陳氏見狀,也邁步追了過去。
白茫茫的霧色裡,沈盈枝再次看見了那張床,然後是那個女人。女人的烏發披在腦後,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是她!
沈盈枝後退兩步。
女人泛白唇角勾了勾:“你把身體還給我,壞女人。“
“你,你是誰?”女人越來越近,沈盈枝又退了兩步。
“還在裝傻。”女人咯咯地笑了兩聲,又狠狠剜了沈盈枝一眼:“你看看我的臉,你不知道我是誰,你乘著我高燒之時,搶了我的身體,占了我的身份,你居然有臉問我是誰?”
不停搖頭,沈盈枝想解釋,她不是故意的,如果想,她也不願意變成另外一個人。
“你把我關在這兒整整五年,我剛剛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你還想繼續把我關在這兒嗎?”女人聲音越發冷厲。
“我沒有。”沈盈枝使勁地搖頭,“我不是故意。”
她看著麵前的白衣女人,無助的想解釋,但她又沒有理由可以解釋。
她的確占據了另外一個姑娘的生命,活了五年。
“那你是不是該把我的身體還給我。”女人看著她柔弱蒼白的樣子,眸光閃了閃。
沈盈枝張了張唇,女人再次搶先道:“莫非你還要霸占著我的身體,讓我待在這兒,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惡毒的女人。”
“我,我,我”
“你什麼。”女人陰陰的笑了下,目光變得陰沉,她伸手想要掐住沈盈枝的脖子,卻發現夠了一個空,女人不虞地看向她。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她的身體……
沈盈枝跌坐在白茫茫的景象之中,她的沒錯,是她的身體。
可是扶嘉……
天空飄起紛紛揚揚的碎雪,落在冰冷地上,立刻便融化掉,枯黃的樹枝以及飛簷走拱上,漸漸聚了一層淺淺的白色。
泰安宮燒了火龍,掀開簾子,踏步進去,就能感受到迎麵而來的溫暖。
酸梨木雕龍紋的床榻上,躺了一個蒼白羸弱的少婦,她皮膚有些白,白的能看見她細薄皮膚下淺青色的細細血管。
阿陶給她捏了捏被角,忽然全身一僵,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床上的美貌少婦:“娘娘,你終於醒了。”
沈盈枝睜開了眼睛。
“阿陶?”她動了動唇,聲音有些喑啞,更多的是,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