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殿到前殿,要一盞茶的時間。一路上,風聲極大,能聽見耳邊刮過的呼呼聲。
明二提著一盞白色琉璃宮燈,走在沈盈枝一側,發現她衣衫單薄,急忙把自己的外衫脫了下來,遞給沈盈枝:“皇後娘娘,你披上吧。”
沈盈枝邊走邊說:“可是你怎麼辦。”
“哈哈。”明二笑道,“我一身鋼筋鐵骨。那兒能怕這點風霜。”
沈盈枝道了謝。
她將肩頭的衣服攏緊了些,沒和明二客氣。如今這個身體太弱了,弱到全是她的意誌在強撐。
沈盈枝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很快,就到了扶嘉所在,沈盈枝還沒有推開門,先看見了門口守著的和尚。
今夜簷下亮了數盞宮燈,烘的泰安宮如白晝。
“雲浮大師?”沈盈枝道。
“阿彌陀佛。”雲浮雙手合十,眉目慈和的看向沈盈枝。
“扶嘉他…”沈盈枝有些想問不敢問,眼尾稍稍泛紅。
雲浮避開沈盈枝的目光,歎了一口氣道:“你進去吧。”
她身形一踉蹌,差點摔倒。
吱唔一聲,房門被推開,沈盈枝抬了一半的腳,在空中滯了下,才繼續往前。
見她進去,雲浮又立刻合上了門。
明二有些擔心:“雲浮師傅,皇後娘娘如此擔心,要是知道了主子是……”
“那是你主子的事,不是你的事。”雲浮笑了下,那笑在慘白宮燈下,莫名有些……鬼畜。
明二疑心自己花眼了,他揉了揉眼,雲浮一臉得道高僧的樣子,目光慈悲。
果真是他眼花。
明二歎了口氣,又看向紅漆雕龍的崔巍房門。
沈盈枝抬腳走近,裡麵聲音嘈雜,立了一地的宮女太監,還有太醫。
一步一步,翹頭雲履踩上織錦燙花毛毯,其聲微不可聞。終於她來到了床榻之前。
凜風吹起層層疊疊的床幔,隱約能看見床榻之上,那個緊閉雙眼的男子身上。
林鈺山見沈盈枝出現了,閃身躲到一側,瞥了眼扶嘉,心中叫苦。
沈盈枝看向龍榻之人,睫毛細密卷翹,像是春日裡的叢叢青草,鼻梁長而挺拔,嘴唇嫣紅,像是塗了一層牡丹的顏色。
“扶嘉,你怎麼樣。”沈盈枝吸了吸鼻子,她忍不住,一滴淚從麵頰上滑下去,恰好落在扶嘉眉心。
立著的林鈺山眼皮中重重一跳。
下一秒,沈盈枝看向他,輕聲問道:“林太醫,現在扶嘉情況如何。”
“這……”林鈺山遲疑一下,想著貌似命懸一線的扶嘉,他說,“這就要看陛下自己了。”
沈盈枝心裡一驚。
林鈺山把頭埋得低了點。
“可你不是太醫嗎?”沈盈枝咬唇,淚瑩瑩地望著他。
一個真大夫,怎麼救一個裝病之人。
他嘴唇皮上下動了動:“娘娘,微臣下去給陛下熬藥了。”
林鈺山說完,立刻跑了出去。
一側立著的李公公等人見狀,垂著頭立刻跟在林鈺山後,往外走。
“你們?”沈盈枝猛地起身,看著宮女太監們魚貫而出,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扶嘉受傷,可屋內竟無絲毫血腥之氣,更沒有任何的傷藥或者中藥的苦澀味。
不遠處獸身貔貅鑲紅寶石香爐的龍涎香香霧嫋嫋,在空中升起一條淡淡細霧。
沈盈枝倏地回頭,果不其然,扶嘉已經睜開眼睛,淡淡地看著他。
“你騙我。”她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生氣的變了變臉色。
話剛落地,一雙大掌從她腰間橫過,小腹處靠上一烏壓壓的腦袋,扶嘉的手勁很大,死死箍住沈盈枝的腰肢。
“盈盈,你回來了。”
扶嘉說。
沈盈枝剛準備掰開他,聞言,手楞在空中。
他聲音低低的,沉沉的,更多的是……慶幸和難過。
將手縮回,沈盈枝垂眸,她抿了抿唇,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自從那個人占據身體後,她的魂飄漸漸虛弱了起來,根本不能通過沈盈枝的身體,看見外麵發生了什麼。
她不能怪那個人,她本來就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她很想活,可不代表她有剝奪另一個生命的權利。
同時,她也是個懦夫,不敢去想外麵會發生什麼,甚至恐懼扶嘉字二字,她都不知道,到底想不想讓扶嘉發現那個姑娘是不是她。
直到今天,雲浮來了,她勉強能睜開眼睛,然後知道,那個姑娘也不是真正的原主,而是應該在六年前離開的一縷亡魂。
可即使這樣,陸小月被雲浮超度後,她的魂力減弱,縱然如此,她也沒從她的手裡搶回身體。
直到……扶嘉受了重傷。
她想,她比想象中的還要在乎扶嘉。
“盈盈,是我的錯,我不該騙你。”扶嘉頭靠在她的小腹上,誠懇認錯。
沈盈枝聞言,怒火頓時全消,抿唇看他發頂半響,最終輕輕揉了兩下,說: “扶嘉。”
兩個字,隔了鬼魅人間。
氣氛安靜下來,扶嘉閉口不言,宮室之內,隻有搖曳的橘黃燈盞。
寧靜溫馨。
許久後,扶嘉鬆開沈盈枝,他起身,親了親沈盈枝的眉心,在沈盈枝目光不能觸及之地,扶嘉嘴角一勾,笑容陰森森。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
沈盈枝從扶嘉胸口抬頭,扶嘉低頭看著她,臉上神情無比溫柔:“是雲浮。”
話一落,雲浮便推開門走了進來,沈盈枝尋聲而看去。
“陛下,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 沈盈枝疑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