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扶嘉踏進花廳, 口不擇言的陳氏心頭一冷,瞬間安靜, 扶嘉眸光陰陰噬人, 陳氏難以說出一字。
有人天生就有一種氣勢, 讓人望而生畏的氣勢。
陳氏被扶嘉的眼神盯著,雙.腿不由開始發軟,哆哆嗦嗦的。於是, 剛剛被怒氣控製的腦子也漸漸清醒,回憶起自己的荒誕之言, 陳氏下意識朝沈盈枝看去。
沈盈枝坐在圈椅上, 眉目平靜, 仿佛分毫不上心。
孫烏姿見皇上走近, 忙彎腰行禮,又道:“陛下息怒,母親也是擔憂過度, 一時失言,皇後娘娘自然是福祿雙全之人。”
她臉色蒼白,兼之又是孕婦, 容貌清麗,若是常人, 免不得要生出一分同情心。
可扶嘉不是常人。
他冷冷瞧她一眼, 沒有絲毫帝王風度:“皇後是不是有福之人, 你哪裡有資格評說!”
孫烏姿臉色白幾分, 搖搖欲墜, 宮女眼疾手快扶住她。
扶嘉又看向陳氏,她對著陳氏微微一笑,那笑不落於眼底,很敷衍,又帶著陰森。
“好了,扶嘉,你彆和娘計較了。”沈盈枝叫住扶嘉,否則依他那護短脾氣,陳氏能不能完好無損的走出泰安宮,她都不能保證。
聽了沈盈枝的話,扶嘉微微垂頭,瞥了眼麵容青白的陳氏,皺眉道:“未經傳召,以後不得入宮。”
陳氏聞言一凜,她抬頭看向扶嘉,扶嘉已扭頭,走至沈盈枝身側。
沈盈枝左手蓋在右手上,對身邊阿陶吩咐道:“阿陶,送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出宮。”
陳氏還有滿腔勸說,扶嘉立在沈盈枝左側,以一種占有和保護的姿勢護著,陳氏千言萬語,無法自口中吐出。
與此同時,她心中生出憤憤之感,就陛下這個姿勢,就能看出他對沈盈枝的疼寵,何況扶嘉又不是事必清,眼底揉不得沙子的帝王,若是沈盈枝願為父兄求情,他們兩個定會無礙。
可是沈盈枝就是不願意。
陳氏磨著牙,看她半響,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泰安宮。
人散去後,扶嘉讓宮女退下,花廳隻剩他與沈盈枝。
雖是冬日,技藝高超的花匠在暖房養了許多不應季的鮮花,花廳裡還燒了地龍,溫暖若春,又擺了海棠芍藥等花,在淒淒冬日,多出三分顏色。
扶嘉蹙著眉頭,全身上下都寫滿了三個字,我不爽。
沈盈枝倒一杯茶,遞給扶嘉,好笑問:“你有什麼不開心的,我都沒有不開心呢。”
嘗了口茶,扶嘉把茶杯放到一邊,然後蹲在沈盈枝麵前,沈盈枝坐著,扶嘉微蹲,她頓時比扶嘉高出半個頭。
扶嘉認真地問:“盈盈,你真的沒有不開心嗎?”
沈盈枝微笑凝固,呆呆卡在嘴角上。
須臾後,沈盈枝低垂目光,看著眉眼都是柔情的扶嘉,有些委屈的咬唇:“我不跟著昌平侯姓,我也是姓沈的。”
她爸爸本來就姓沈。
扶嘉很少見沈盈枝如此——如此委屈巴巴的小模樣。
更多時,她如溫柔可親的姐姐,和她在一起,她包容又溫柔,沒有行敦倫之事前,扶嘉總覺得沈盈枝對他的態度,就像是對一個弟弟,包容,溫柔,照顧。
這些日子,在他殷勤努力下,他才隱隱約約有了點感覺,沈盈枝男人的感覺。
不過現在,她可憐兮兮地嘟著嘴,扶嘉心裡很是受用,起身,揉了揉沈盈枝的發頂,柔聲說道:“你現在還姓扶,知道嗎?”
話罷,扶嘉又道:“陳氏所言你不彆放在心上,你是福星,福祿壽俱全,將來會陪著我長長久久。”
沈盈枝聽後,彎彎眼眸:“我知道。”
扶嘉對此答案不太滿意,他捏捏沈盈枝的臉,溫柔道:“你要把它放在心上,並且要牢牢的記住。”
記住自己是個福星嗎?
這個操作著實有些臉皮厚,沈盈枝不會把自己當做掃把星,但也不能把自己當做福星啊。
她敷衍的哦哦兩聲。
扶嘉又柔情一笑:“我的盈盈是天下最好的。”
天下最好的……
沈盈枝輕輕抬頭,扶嘉一本正經,是在說實話,她臉有些燙。他所言,聽起來……是挺好聽的哦。
兩個人又說會兒話,沈盈枝便讓扶嘉去處理政務。
扶嘉故態複萌,想抓著沈盈枝一起去禦書房,她可以幫他念奏折,就算不念奏折,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扶嘉也異常歡喜。
不過此想法馬上遭到沈盈枝的拒絕。
扶嘉心有不甘:“這一次我保證不會出現上次的事情。”
“上次事情我也有責任。”沈盈枝冷靜後,仔細想過,若是扶嘉處理政事,以至於宵衣旰食,她心裡肯定是會擔心。
而扶嘉對她,向來是放在心尖尖上,比自己還重要。
那日她逼急了,說話更是口無遮攔,愛並不是全部,她和扶嘉的年齡都不大,一輩子很長,她們兩人還需要磨合。
扶嘉思忖片刻,便醒過神來,知道沈盈枝不願意去的原因。
“是因昌平侯之事。”
沈盈枝點點頭,踮起腳尖,給扶嘉整理衣襟,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在這兒等你回來。”
扶嘉有些不滿足。
沈盈枝隻得加大籌碼:“等會兒我親手下廚,給你做喜歡吃油燜大蝦,好不好。”
扶嘉略略歎了口氣,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目送扶嘉背影越來越遠,以至於最後消失不見,沈盈枝才笑著往殿內走。
庫媽媽很安靜,她守在拐角處,看見沈盈枝唇角微笑,驀地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扶嘉臉上的溫柔微笑,在離開沈盈枝後,漸漸消失不見,他眼底聚集一股陰沉之色,這一股顏色,在聽到溫相求見時,得到最大化。
扶嘉將朱砂筆插入筆筒之中。
“微臣參見皇上。”溫庭行禮道。
扶嘉不想和他多說,直接問:“說。”
溫庭看向扶嘉:“敢問皇上,昌平侯及其世子你打算如何處理。”
扶嘉嗤笑:“溫相你這是等不及了?”
“陛下何出此言?”
扶嘉冷笑,眸光深不見底:“昌平侯一事,溫相難道沒有推波助瀾,沒有背後推手,昌平候的膽子不會大的這麼快。”
若是不加約束,按照常理,幾年後昌平侯才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如今距沈盈枝封後,也不過月餘。
“陛下可有證據。”溫庭很是淡定。
扶嘉說:“沒證據,溫相手段高。”
溫相笑了:“陛下謬讚,微臣愧不敢當。”
溫相年近四十,眉眼溫和,笑起來的眼角有兩條細細的褶子,毫無攻擊。
“你當的起,昌平候及世子一事,按律處置,你可以走了。”扶嘉一點不信,不信這條老狐狸裝出來的樣子。
溫太妃蠢,她弟弟溫相可不蠢。
溫相不走,他又道:“陛下公事公辦,可曾想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因先端王未婚妻身份本就被朝野百姓議論,母族今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損俱損,陛下可曾考慮過娘娘在百姓口中的名聲。”
等溫相說完,扶嘉直直看他,又笑了一下:“原來溫相是想朕從輕發落啊。”
“陛下,臣有一計,既可以堵天下悠悠之口,又可讓昌平侯全身而退。”
扶嘉沒什麼興致:“條件呢?”
溫相抬眸,定定看向扶嘉,說道:“臣深知溫太妃罪孽深重,溫太妃留在宮中,也是礙陛下之眼,臣想接她出宮。”
“太妃出宮,可沒有先例。”扶嘉對溫相所言一點不意外。
“改頭換麵,從此再無溫太妃之人。”溫相說。
他字字誠懇,扶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問:“溫相和太妃倒是姐弟情深,比朕這個兒子都要情意深重的很啊,朕倒是不明白。”
靜默了半響,溫相雙目直視扶嘉:“太妃娘娘不是一個好母親,她卻是一個好姐姐,臣幼時母早喪,父親早早娶了繼母,繼母瞧我們姐弟二人不順眼,是太妃娘娘自幼護著我。”
溫太妃成年後,要嫁給還是王爺的先皇當側妃,他就不同意。但溫太妃意誌堅定,幼時被人當做腳底泥,溫太妃立誌要往上爬,懷了扶嘉時,他曾見過溫太妃,眼角眉梢都是笑,隻是期望越大,失望來臨之時,便是噩夢。
溫太妃待扶嘉不好,可她對他這個弟弟,從未虧待,反而付出良多。
扶嘉不像溫庭,他冷心冷肺,所有炙感熱情全都給了沈盈枝,對於他們的剖心解肺,扶嘉毫無動容。
“等溫太妃一一嘗過朕幼時經過的那些事,朕倒是不介意把她還給你。”扶嘉頓了下,嘴角勾起嗜血笑,“前提是她要能撐住,等那一天,她還活著。”
溫相愕然。
麵容改色也隻是刹那間的事情,轉瞬溫庭又恢複一國之相應有的深沉。
“陛下就絲毫不為娘娘考慮嗎,皇後娘娘不管怎麼說,都出自昌平侯府,昌平候府是娘娘的母族,更是娘娘的顏麵。”
扶嘉笑了下,他抬手拿起朱砂紅批,字字擲地有聲,讓溫庭能走的明白:“皇後的顏麵,尊榮,朕給,她不需要依靠朕之外的任何人。”
他在,足矣。
何況即使有人引誘,昌平侯和昌平侯世子也得有此想法,不然怎麼做出這種事。
他們兩人,毫不無辜。
溫相這下真的愣了,為了此事,他考慮了很多,尤其是扶嘉對沈盈枝的感情,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在原地默默站一會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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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嘉去處理政事,沈盈枝百無聊賴,隨意從箱子裡摸出幾本書,拿到書房去看。
從前在安州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無聊過,現在的每一日,除了吃就是睡,日子忒腐敗。
這些書大部分是民間話本,前些日子扶嘉怕她無聊,特意讓人從外麵買來。
打開第一本,是個誌怪故事,樵夫偶然在山林中救了一隻受傷的小狐狸,小狐狸本已修煉成精,卻被道士所傷,養好傷後,幻化成美貌女子,前來報恩,然後是一長串的跌宕起伏,最後兩人雙宿雙棲。
第二本不講男歡女愛,講的是一個美貌婦人死了相公後,被婆母一家□□,日夜折磨,後來美貌夫人毒死了她們全家的故事。
沈盈枝拿的話本都很薄,一本書也不過幾萬字而已,而有些故事內容,又無聊的很,沈盈枝不知不覺,拿起第三本。
打了個哈欠,沈盈枝有些困,可有可無的打開第三本。
然後她就瞌睡就沒了。
沈盈枝寫過話本子,雖然沒有特彆露骨的描述,但對於男女歡愛一事,在還沒有實踐經曆前,也不陌生。畢竟她生活的年代,經常會彈那種小廣告,不過她看著白膩膩的大花肉,很少有好感。
如今看著眼前薄薄的冊子,人物精致,上色穠麗,不僅僅隻是人,每一張圖都配有恰當的風境,露而不淫。
是春宮圖!且畫師的功底也很是不差。
沈盈枝又翻開一頁。
“盈盈,你在看什麼?”扶嘉推開小書房的門,眨眼走進。
沈盈枝聽罷,立刻把書合起來:“隨便看看。”
目光落在紫檀木的書桌上,扶嘉看著案桌上那些書名,大概猜到內容。
沈盈枝懊惱,她剛剛遮什麼遮啊。
不過春宮圖一人看起來津津有味,兩個人就真尷尬!!
隨手拿起一本,扶嘉不在意的瞥了兩眼,沈盈枝立刻轉移話題,對扶嘉說:“扶嘉,我想要在京城開一家書齋。”
她也不是心血來潮,是早有打算。
他聞言,抬起頭來,柔聲笑道:“怎麼想起開書齋了?”
“我每日待在皇宮裡,很是無聊。”沈盈枝籲口氣,坐在厚實的靠背雕花大椅上,眼巴巴地望著扶嘉。
扶嘉思索片刻,繞過書桌,走到沈盈枝身邊:“盈盈,你怎麼會無聊呢,你可以去放風箏,逛花園,打葉子牌,處理宮務,宮外不太安全,你若是常常出去,我會不放心的。”
他蹭了蹭沈盈枝的脖子,嗓音輕柔。
沈盈枝聽著扶嘉對她的安排,暢想一番以後生活,全身頓時一麻,如今她才十六,若是未來幾十年都是這種日子,未免太可怕!
“不。”她扭頭,“扶嘉,我想開書齋。”
察覺沈盈枝最近對自己說不的時間越來越多,扶嘉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因自己對她越發縱容之故,還是盈盈漸漸放下戒心。
扶嘉迂回曲折:“你既然覺得很閒,明日我便讓太後挪一部分宮務給你,總歸你是皇後。”
啊……
沈盈枝一怔。
扶嘉捏捏沈盈枝的臉:“從前是心疼你,怕你累了,才不讓那些瑣事煩你。”
沈盈枝還想說話,比起宮務,她對書齋和話本子更感興趣,加之太後料理事務,井井有條,她不太想插手。
看她的表情,扶嘉就知她下一句話想說什麼,扶嘉道:“朕都擔起了皇帝的擔子,盈盈是不是也該做皇後應該做的事。”
皇後乾什麼,自然是處理宮務,讓陛下不必為後宮憂心。
口才真厲害,沈盈枝無話可說。
她悶悶的,手橫在酸梨木方桌前,頭擱在手臂上,扶嘉輕輕一笑,揉揉沈盈枝發頂,沈盈枝則心心念念都是她的書齋。
然後扶嘉見沈盈枝臂前還有一話本,閒來無事,他伸手把它取過來。
拜沈盈枝所賜,扶嘉現在也有一興趣愛好,看畫本
沈盈枝眼睛猛地睜大,她伸手去搶那本書:“你不要看。”
扶嘉手腕一抬,剛好躲過:“我怎麼就不能看了。”
她站起來,動作比她腦子還快,探出身子去搶:“你給我。”
站直身體,扶嘉本就比沈盈枝高出半頭,他背對她,迅速翻開一頁。
他看見了……
沈盈枝一摸額頭,轉身朝外走,嘴裡還念念有詞:“我答應你的油燜大蝦還沒做呢,過會兒就到晚膳時間,我先走了啊,扶嘉。”
腳步飛快,眼看就到了門口,沈盈枝正要推門,腰上忽然被一雙結實臂膀給緊緊箍住了。
“盈盈是嫌棄我技術不好嗎?”
扶嘉的語氣,隱隱約約夾帶失落。
“沒有,你想多了。”沈盈枝滿臉尷尬,“我要去廚房了。”
他聞言,舔了下沈盈枝的脖子,低低笑道:“盈盈,我剛剛忘了說,皇後除了要處理宮務,還有更重要的事。”
“什麼事。”沈盈枝聞言,立刻問。
扶嘉低笑:“自然是夫妻之事。”
“這兒是書房。”沈盈枝開始掙紮,混蛋又發情了。
“她們不敢進來。”
沈盈枝想說話,嘴巴立刻被堵住了,隻能發出“嗚嗚嗚嗚”的掙紮聲,然後掙紮聲漸漸凝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呻.吟聲。
天漸漸暗了。
沈盈枝揉了揉眼,悉悉索索的把衣服穿好,書房燈光昏暗的緊,但沒有一個宮女敢入內點燈。
想到這兒,沈盈枝剜了扶嘉一眼,隻見扶嘉坐在一側,身上鬆垮垮,隻披了一件外衫。
她把扶嘉的衣服重重扔過去,口氣不善:“穿衣服。”
扶嘉自覺今日折騰的有些過分,望著書桌兩側灑落一地的書籍筆筒,他捏捏鼻子,乖乖把衣服穿好。
再抬眼,沈盈枝已經蹲在書桌下方,收起東。
扶嘉皺眉:“讓宮女來。”
沈盈枝揮開扶嘉的手:“我自己來。”
讓宮女來,他們兩人在這兒乾了什麼,豈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扶嘉不要臉,她還要。
扶嘉望著沈盈枝氣呼呼的小模樣,覺得異常可愛。
他忍不住笑道:“你以為你收拾好,她們就不知道了嗎?”
沈盈枝動作僵住。
扶嘉趁機伸手打橫抱起她,出門往臥室走,沈盈枝動的花枝亂顫,讓扶嘉把自己放下來,扶嘉不應。
一出書房,殿外宮女腦袋立刻垂下來。
沈盈枝也不敢動了。
掩耳盜鈴,最起碼能把她自己給騙了。
扶嘉低下頭,湊到沈盈枝的耳邊:“她們不敢說的,盈盈你可以假裝她們不知道。”
垃圾扶嘉,儘出餿點子!
扶嘉說到做到。第二日,沈盈枝案桌前擺上了一桌子宮務,是每個宮殿的月例。
沈盈枝剛開始處理宮務,太後說,要對皇宮裡人數大概有個認識。
翻啊翻,看啊看,沈盈枝很是認真,她隻是隨手一筆,但對那些宮女而言,至關重要。
庫媽媽見沈盈枝十分用心,把血燕放在沈盈枝手邊,輕輕地退了出去。
今日,沈盈枝便在厚厚的宮冊裡度過,她揉揉眼睛。
春柳關心的說:“娘娘,你先休息一會兒吧,看了好幾個時辰的冊子,當心傷了眼睛。”
沈盈枝呼一口氣,對阿陶說:“阿陶,把尚宮叫來,我有事問她。”
“娘娘,你找她乾什麼?”阿陶好奇道。
合上宮冊,沈盈枝起身,扭扭脖子:“皇宮裡的宮女似乎太多了”
“目前共有宮女兩萬三千人。”尚宮在聽完沈盈枝疑問後,恭敬回答。
“又有多少主子?”沈盈枝又問。
尚宮還沒回答,沈盈枝接著說:“若是不算太妃娘娘,也就隻有陛下,太後,和本宮三人,加上太妃娘娘們,也不過三四十餘人,這麼點人哪裡需要兩萬宮女伺候,這還是算沒有太監。”
沈盈枝聲音平靜柔和,尚宮聽不出來喜怒,隻好繼續聽她說。
沈盈枝又說:“我看有些無人居住的宮殿,都配了十多位打掃的太監宮女。”
尚宮沉默半響,稟告到:“啟稟娘娘,每年入宮的宮女太監都有定數的,奴婢從前也是依照宮規辦事,選用宮女。”
她何嘗不知宮女冗雜,但宮女是大夏的顏麵,先皇在時,就是定例,她一小小奴婢,自然隻有照命行事。
沈盈枝抿一口茶:“將入宮五年,或年滿二十的宮女整理一個冊子出來。”
尚宮聞言,應喏。
若是皇後娘娘,她願意放宮女歸家,對於她們,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等尚宮走後,春柳湊到沈盈枝麵前來:“娘娘,你是要放宮女離開嗎?”
沈盈枝笑了下:“大好年華,她們在深宮裡蹉跎裡,又有何意思。”
說到這兒,她想起一件事,看向春柳:“春柳,你今年也是十七了,也可以嫁人了。”
十七相看婚事,然後十八左右成親,至於扶嘉和她短短十多日便搞定六禮,那是超常操作,春柳阿陶十八出嫁,二十左右生子,是這個時代,姑娘們最為恰當的安排。
“不過我日日在皇宮裡,這件事還得看看宮外。”沈盈枝說到這,有些卡殼,她想給春柳相看夫婿,但扶嘉若是知道她日日盯著彆的男人看,不管是何緣故,恐怕醋壇子要徹底打翻。
春柳聽沈盈枝說完,有些臉紅,她忍不住摸了摸臉,羞澀道:“小姐~”
“女大當嫁。”沈盈枝笑眯眯。
這時,剛送尚宮出殿門的阿陶走進來,沈盈枝笑吟吟,衝她招招手。
阿陶抿唇說:“娘娘,三小姐進宮來了。”
蓮枝?
沈盈枝把宮冊合上,歎聲氣,說:“讓她進來。”
今日,沈蓮枝穿一件粉色小襖,塗一層薄薄的胭脂,又抹了口脂,即使這樣,也蓋不住她全身頹廢。
她剛福了福身,還沒來得起身,就被沈盈枝親手拉了起來。
“蓮兒。”沈盈枝牽過她的手,讓她在一邊坐下。
沈蓮枝衝著沈盈枝笑了笑:“自三姐姐稱成婚了,我還未曾來見過你,今日瞧你氣色也很好,我便放心了。”
她隻說來看她,彆的事隻字不提,沈盈枝心底微歎,沈蓮枝是不想她為難。
“蓮兒,今日你就一個人來的嗎?”沈盈枝坐在她身邊椅子上。
“是啊,我還沒有來過泰安宮,今天可算是見到了。”她擠出一絲笑。
沈蓮枝說完,空氣安靜了一瞬。
沈盈枝思忖片刻,還是問道:“蓮兒,是不是娘讓你來的。”
她搖頭又點頭:“是,又不是。”
“唉,也不騙你,是娘讓我來為爹爹和大哥求情的,但我也是真的想要來看看三姐姐。”沈蓮枝捧起冒著白霧的熱茶,嫋嫋煙霧起,遮住泰半神色。
沈盈枝望著她,直接說:“對不起,這件事我不能袒護他們。”
“三姐姐不必對我說對不起。”沈蓮枝輕聲說,“他們做這種做事時,就應該料到後果,他們是我的父兄,但因他們家破人亡的苦主也是兄長女兒。”
她很明白,沈盈枝不知說什麼,隻能安撫地拍拍她手。
仔細看她,沈蓮枝眉眼沉穩,沒有從前的活潑明媚,到底還是影響了她。
沈盈枝又說:“罪不至家人,娘和你們不會受到牽連。”
笑了下,沈蓮枝又抿了一口茶。
同時,沈盈枝一頓,察覺沈蓮枝眼尾隱隱泛紅,她吸吸鼻子,立刻把頭埋下,沈盈枝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肩開始一抖一抖。
起身走到她身前,沈盈枝拍了拍沈蓮枝後背,聲音輕輕的:“蓮兒,是不是娘逼你。”
忽一落,沈蓮枝哭聲變大,一開始是小聲嗚咽,到了最後,控製不住眼淚和哽咽。
她一把抱住沈盈枝的腰:“三姐姐,我知到他們錯了,可那是大哥和爹爹,從小疼我的大哥,有些嚴苛卻也嗬護我的父親,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沈盈枝愣了一下,摸摸她的頭頂,情感和理智,沈蓮枝選擇了理智,但感情呢?
她不像她,她從小在昌平侯府長大,對昌平侯和世子,是有感情的,兄妹之情,父女之情。
“好了,哭吧,哭吧。”沈盈枝小聲說,讓她儘情的發泄。
半個時辰後。
沈蓮枝的哭聲才止住,她雙眼腫脹,像是核桃一樣,鼻頭通紅,像是被辣椒滾過。
沈盈枝拿過雞蛋,在沈蓮枝臉上滾了滾,柔聲安慰:“好了,好了,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吸了吸鼻子,沈蓮枝擠出微笑:“我聽三姐姐的。”
“你回去以後,若是娘有什麼話要說,你就說你求我了,是我始終不為所動。”
“好。”沈蓮枝接過沈盈枝手裡雞蛋,自己給自己滾著眼睛。
兩姐妹接著說了一會兒話,眼看金烏西垂,天色不早,沈盈枝讓人送沈蓮枝回府。
沈蓮枝剛出去,扶嘉就走了進來。
他皺著眉頭,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一進來就問:“她有沒有說什麼不好聽的話。”
沈盈枝對於扶嘉這種,向來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他人的毛病已經見怪不怪。
“沒有,蓮兒並沒有為難我。”沈盈枝說。
聽完,扶嘉又不太滿意的哼了一聲:“蓮兒,你叫的真是親熱。”
沈盈枝遞給他一個白眼。
她想了想,把扶嘉拉到殿內來,和他講正事:“扶嘉,宮裡的宮女太多了,我想放一些人出宮。”
扶嘉立刻問:“大夏養不起宮女了?”
沈盈枝一聽,發現他依舊沒有從百姓出發思考問題,隻覺得自己路漫漫其修遠兮,要讓扶嘉成為一個中興之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是養不養的起的原因。”
“既然養的起,為何要裁,宮女多了,就留在那,若是泰安宮裡有誰讓你不順心,就換。”扶嘉暗暗威脅道。
殿外的宮女聞言,立刻一緊,像上緊箍咒一樣,背挺的更直。
沈盈枝有些氣:“如今有兩萬宮女,絕大部分無所事事,在深宮裡苦苦蹉跎歲月。”
她邊說,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口氣變得不虞:“或者是你想多立上一些妃嬪,若是你選上百八十嬌妃,宮女倒是不用裁了。”說到最後,沈盈枝手握著桌角,力氣極大。
聽了她上半句話,扶嘉還有些生氣,聽完後半句話,扶嘉則異常開心。
他站在沈盈枝眼前,低下目光,沈盈枝咬著唇,滿臉不快。
扶嘉低低笑了出聲,是愉悅又歡喜那種:“盈盈生氣了?或者說,是吃醋了。”
“你,”沈盈枝訝異抬頭,目光正落在扶嘉眸底,他黑眸裡有彎月星辰,一點一滴,從骨子裡發出愉悅來。
好,她承認她是有些不開心。
扶嘉牽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親了親,眼神卻沒有從她臉上挪開。
“今生今世,我隻娶你,也隻愛你。”扶嘉說。
扶嘉所言,沈盈枝甚是心喜。
她一聽,像是潛入水底的魚,想在海底暢遊一番。
扶嘉又繼續說:“你想要裁剪宮人,那便裁,隻是一樣。”
“隻什麼?”
扶嘉用手環了環沈盈枝的腰,估摸她腰圍大小:“不許把自己累著了,累瘦了。”
“好,我知道了。”沈盈枝見他今日如此溫柔,動作比意識還快,踮起腳,親了下扶嘉的額頭。
扶嘉摸了摸被沈盈枝親過的地方,臉上漫出傻乎乎的笑容。
這是沈盈枝第一次主動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