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雨夜花都(10) 你不會不要我吧?……(2 / 2)

末路靈器師 沁杳 20159 字 9個月前

梅開二度,怎一個秀字了得。

少年目光灼灼,主動開口邀請道:“準頭不錯,我們正好缺個人,怎麼樣,要一起玩嗎?”

宋可飛快搖頭:“我不、不會。”

似乎是覺得她呆呆的樣子很好玩,少年眉宇舒暢,燦爛的笑意從眼角漫延開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沒事,我可以教你,我叫蔣銳。”

蔣銳領著宋可回到場上,組織人玩起3V3,雖然宋可的投籃很準,但對於其它規則卻一竅不通,簡直菜到令人發指。蔣銳不厭其煩,一遍一遍地給她講解規則,倒退著小跑不停地給她喂球,熱烈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他身上,連汗水都偏愛少年的恣意。

這場球結束的時候,宋可已經從區區菜鳥,進化到隔著大半球場,一丟一個準的魔王級彆,他們的對手前仆後繼,倒在地上連聲求饒,累得呼呼大喘氣,而蔣銳光芒萬丈地佇立在人群中心,單手轉著球,劍眉星眸,意氣飛揚地笑。

宋可無所事事地站在旁邊,連一滴汗都沒出。

不好玩,她心裡評價。

她以為這事應該就這麼過去了,甚至連蔣銳的名字都沒記住,沒想到第二天課間,任課老師剛走出教室,就有人膽大包天地隔著窗戶,“篤篤”敲她桌麵。

宋可抬頭,蔣銳雙手搭在窗邊,兩道劍眉尤為生動:“小學妹,周末一起打球麼?”

宋可搖了搖頭:“不打,有、有事。”

“行~那下回約,”蔣銳也沒糾結,衝她瀟灑地揚了揚手,臨走之前卻把胳膊伸了進來,在她桌上放下一瓶泛著涼氣的牛奶,“喏,請你喝。”

“多長點個子,不然連籃框都摸不到。”

宋可擦了擦被濕氣糊掉名字的試卷,不高興地皺了皺眉,沒注意到教室後排,原本興高采烈討論化妝品的女生全都沒了聲音。

……

一直安靜傾聽的莊青硯似乎預感到什麼,皺了皺眉輕嗤道:“嘖,麻煩。”

宋可停下話頭,懵懂地望向他。

莊青硯輕揚下巴,示意她往另一側看去,此刻天剛破曉,那裡人來人往,蔣銳手握工兵鏟,正在教人如何使用,高大的身影幾乎被迷弟迷妹們淹沒,這般熱熱鬨鬨的景象,襯托得他們所在的角落更加冷冷清清,無人問津。

“你和他不是一路人,走得越近,隻會越麻煩。”

蔣銳就像一顆發光發熱的恒星,引力範圍內所有天體都自發地圍繞著他轉,而那些偶然路過的,早已習慣漂泊的孤獨星體,若是一不小心落入軌道,就會被狠狠灼傷。

宋可想到後來發生的那些破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嗯!麻煩。”

……

遇見蔣銳,成了宋可災難的開始。

對一中的女生們而言,蔣銳是觸不到的北極星,是玫瑰星的小王子,是可望不可求的存在,而有幸被他多看了好幾眼的宋可,就成了神祇腳下一灘汙濁的淤泥。

新一周開始的時候,宋可明顯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惡意。

她的書桌裡被塞進死掉的蛇和老鼠,交上去的試卷經常無緣無故被潑墨汁,上一秒還放在自己座位的書包,下一秒就無故失蹤,出現在衛生間的盥洗槽裡。

聯盟的校園反霸淩法雖然實行多年,但在偏遠的D級城市花都卻形同虛設。宋可那時不知道被“霸淩”意味著什麼,更不知道當“惡”被變本加厲放大後,會對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那段時期,宋致遠最終還是沒能熬過病痛,溘然長逝,宋可成了孤兒,心裡的委屈沒人訴說,也找不到人幫她解惑,告訴她為什麼,她會遭受這樣的對待。

宋致遠生前曾叮囑過,要她在花都不能掐尖出頭,不能意氣用事,更不能隨便對普通人動手,所以宋可隻是扔掉抽屜裡乾癟的動物屍體,撿回自己的書包,一個人默默坐回亂七八糟的座位——從這場惡作劇剛開始的時候,她就已經沒了同桌。

那些霸淩者卻因此得到錯誤的信號,在他們眼裡,宋可的態度是隱忍和默許。

這意味著,受害者不會反抗。

於是施惡的人愈發肆無忌憚,漸漸走向極端,三班最漂亮的女生,孔雀一樣驕傲的周安琪在食堂裡攔住她,將飯菜從上倒下,淋到宋可脖子裡。

當時吃飯的學生明明很多,甚至還有兩位巡視的老師親眼目睹惡行,卻沒有人出來阻止。

有人看見了沒出聲,也有人裝聾作啞,視若無睹。

濃稠的汁液順著脊背,一直流淌到腳後跟,宋可聞到一股混雜河泥的潮濕腥味。

她慢慢抹去臉上的汁水,後知後覺地想:啊……原來不是湯啊。

不是湯,也不是不小心,而是日複一日發生在她身上的,又一場惡作劇。

“喂,結巴,話都說不明白,就學會勾引男人啦?”周安琪趾高氣揚,扔掉手裡的餐盤,表情嫌惡地捏著鼻子嘲諷,“聽說你是從F區來的,難怪身上有股魚腥味,離老遠就能聞到。”

“哎!你們快來聞聞她身上是不是臭的啊?”

“臭,太臭啦!哈哈哈哈哈!”

“嘔——我要yue了。”

身後的長桌上,長相清婉的曹依依體貼地遞過來一張紙巾,可惜,是給周安琪的:“安琪,小心點,彆濺到自己。”

每一次,帶頭欺負宋可的都是盛氣淩人的周安琪,她的背後,永遠站著不染塵埃的曹依依,她們的脾氣性格迥然不同,但兩人嘴角的笑容,眼底的惡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絲毫不差。

當時三班的班主任是徐立人。

宋可站在人來人往的辦公室裡,磕磕巴巴地講完自己的遭遇,徐立人忙於批改試卷,紅筆飛速地圈圈畫畫,等她好不容易說完,又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才從忙碌的狀態裡抽身,推了推鏡片說道:“我們班馬上就要評優了,老師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同學之間的小摩擦,把話說開就好了,我相信你們可以和解的吧?”

“況且,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彆人都沒事,隻有你會遭受這些?”

“有的時候,我們不能一味怨天尤人,也要學會從自身找找問題。”

宋可學不會,任誰麵對冷眼嘲笑,麵對層出不窮的“惡作劇”都學不會和解,她隻是覺得壓抑,上學對她而言已經不再是一件開心的事,現在班裡的人是和她說話了,可惜全是謾罵與詛咒。

蔣銳還是時不時來找宋可,給她送零食,邀請她一起玩,因為她的經常性缺席抱怨幾句,他對宋可在班裡的遭遇一無所知,依然是那個隨心所欲,光芒四射的校園偶像。

宋可一開始不明白周圍的敵意來源,但蔣銳來的次數多了,她再傻再笨,也能感覺到麻煩是由這個人帶來的,於是認真地跟他說:“你不要找、找我。”

她曾天真地以為,隻要蔣銳不再找她,一切都會恢複原狀。

蔣銳沒把她的話放心上:“我不~我就願意和你玩,你頭發上怎麼了?怎麼粘了口香糖?”

“我幫你弄掉。”清爽的少年在樹蔭下低頭靠近她,手指笨拙地扒拉粘成一團的頭發。

宋可偏頭躲開他的觸碰,快步離開,沒理會蔣銳在身後不滿地大喊。

對麵的教學樓裡,曹依依放下手機,裡麵是剛剛拍的照片。

她凝視著蔣銳的背影,手指快速滑過通訊錄,找到周安琪的名字,點擊發送。

爆發的一天來得很快。

那天輪到宋可值日,班裡的男生遲遲不走,故意發出很大響聲,乒哩乓啷地搬動桌子,等她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被圍成“凹”形的桌子堵在牆角。她的同班同學們,用廁所裡盥洗抹布的水管劈頭蓋臉往她頭上澆,有人玩得太不亦樂乎,手裡的鐵製水桶“哐當——”砸中宋可腦袋。

教室裡靜了一瞬,若無其事的嬉笑聲繼續響起。

高壓水流衝得宋可無法睜眼,也徹底衝走了她的忍耐,讓她越來越清醒。

爺爺說過,在學校要好好和同學相處,她努力了,可惜沒有做到;但師父也教過她“以眼還眼”,如果誰打了她,就必須要打回去,這個,她可以做到。

——宋可踹翻了麵前的桌子。

她沒覺得自己有多過分,隻不過把其他人對她所做的事,一一還了回去而已,但當她把汙水倒向周安琪和曹依依頭上時,那群男生仿佛跟集體中邪似的,全都表情扭曲地衝過來,宋可用腳尖勾起拖把,臟兮兮的布條懟著他們的臉,使勁糊了上去。

她下手有分寸,甚至沒有斷人手腳,然而這群十四五歲的青少年平時缺乏鍛煉,沒幾下就潰不成軍。宋可尤其想不明白的是,她隻是原樣奉還而已,如今這些施害者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嚎,難道就沒有想過,彆人會和自己一樣痛苦嗎?

三班群毆的動靜太大,連彆的樓層的人也紛紛跑來圍觀,前門、後門和走廊裡擠滿了看熱鬨的,起哄的,八卦的,流言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各處,蔣銳最先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趕來,一進門,就被滿地人仰馬翻的景象震到了。

周安琪倒在垃圾堆裡,校服裙上沾滿紙屑和臟汙,一邊喊他的名字,一邊嗚咽大哭。

曹依依的辮子也散了,怯生生地躲到蔣銳背後,輕輕拉住他的校服衣角:“學長,你快讓宋可住手吧,她打傷了好多同學,安琪的爸爸已經通知校長了,這樣下去……她會被開除的。”

蔣銳的全副心神都係在另一人身上,根本沒留意曹依依的小動作,直接越過她,繃著一張臉來到宋可麵前:“……住手。”

蔣銳按住那根還在往下滴汙水的拖把,滿麵寒霜:“你知不知道打群架是什麼後果?”

宋可倔強地瞪著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蔣銳頓覺頭疼,壓低聲音道:“……你打傷了人,先道歉吧。”

宋可憋著兩汪眼淚泡:“不要。”

教室外突然響起幾聲驚呼:“徐老師來了!”“校長和教導主任也來了!”

蔣銳越發焦急,用了重勁去拽宋可手裡的拖把:“你聽我說,不管是因為什麼,毆打同學都是錯的,等會兒老師來了,你先道歉,我們再……”

宋可雙眼通紅,往前一推。

蔣銳毫無防備,連人帶拖把被推出幾米遠,後腦勺狠狠撞上牆麵,拖把上掛著的鐵鉤正好砸中他的眉骨,割開一道血口,頓時血流如注。

時間仿佛靜止了,周遭一片寂靜,安靜得似乎能聽到鮮血滴落的聲音。曹依依花容失色,顧不上倒地的周安琪,手忙腳亂地拿紙巾去捂蔣銳的傷口。

一片混亂中,麵目森嚴的教導主任率先衝了進來,喘著粗氣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他後麵是表情不愉的徐立人,這位三班的班主任注視著整場鬨劇,明白今年的評優徹底沒了希望,目光落向唯一站著的宋可,冷硬如刀。

蔣銳頭暈目眩,耳邊充斥著各種尖叫與驚呼,被鮮血染紅的模糊視線裡,他看到宋可的嘴唇動了動,很輕地說了什麼。

然後她翻過窗,跑了。

白光和耳鳴漸漸退去後,蔣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宋可說的是——“你和他們,一樣。”

……

莊青硯聽完故事,難得沉默了一段時間。

他知道宋可願意把這些事說出來,並不是耿耿於懷,也不是想求安慰,小姑娘武力發達,頭腦簡單得很,極有可能是看他腿殘廢了,所以說點更慘的讓他緩緩。

“……你就這麼跑了?”

“嗯。”

從那天起,宋可就跑回了F177區,之後打死都不願意出去,不過有件事很奇怪,無論是周安琪還是學校的領導,後來竟然都沒找她麻煩。

“揍他們一頓出出氣也好,”莊青硯輕歎,“D區的執政水平良莠不齊,你又沒有家長撐腰,有理都說不清,就算鬨到市政中心,恐怕也討不到什麼說法。”

宋可搖頭,從始至終,她都沒想過要什麼公平與正義,隻是徐立人說她錯了,她沒有息事寧人,蔣銳也說她錯了,她不該毆打同學,所有人都認為她錯了。

莊青硯輕嗤:“錯?難道你不動手,這件事就能過去?”

宋可要是不揍周安琪,三班對她的霸淩還會一直持續下去,這樣的日子她一天都忍不下去。

莊青硯說到這裡,微微斂眸,遮住了眼底想要摧毀一切的破壞欲。

“你打了他們,是因為那些人該打,就算是錯了,又能如何?”

“有些人一輩子都在做‘正確’的事,到最後死了,也沒見誰為他立個歌功頌德碑。”

他伸出手,摸了摸宋可的腦袋:“還是小孩呢。”

“——你記住,這個世道,對錯並不重要,活得痛快才重要。”

歪理,但宋可無法反駁。

這個人的想法,和爺爺一直教她的理念完全不同,爺爺說,要融入社會,要儘量和其他人一樣,但莊青硯似乎什麼都不在乎,彆人是死是活與他無關,隻要他痛快開心就好。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宋可問道。

“我會怎麼做,你不是已經見過了嗎?”莊青硯摸摸下巴,又露出了那種大反派的笑容。

宋可:“……”

她想到鄔雅柔和楊博的下場,心有戚戚。

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得極快,外頭天色漸漸亮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安全區的氛圍也發生了變化,拿到新兵器的高中生們膽量激增,一支尤為龐大的探索隊整裝待發。

宋可站了起來:“我出去找、找物資,你好好、休息。”

他們今天就要離開,宋可準備提前去摸清路線,等晚上劉梓軒再次開門,她就帶上莊青硯走。

出門之前,她戳了戳莊青硯的腿,這回他沒有躲:“記得,再去檢查、一次。”

莊青硯沒有答應,反而直勾勾地盯著宋可,眼神哀怨。

“怎麼了?”

“我在想,你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吧?”

“……”

“說是去探查路線,你不會偷偷跑掉吧?你不會不要我吧?”

“…………”

宋可內心翻了個白眼,暗想這種事隻有你乾得出來:“等我回來,接你!”

莊青硯跟不放心丈夫出門的小媳婦似的,一直送她送到出口,靠在輪椅上笑盈盈地揮手:“那你記得早點回來哦,我等你。”

宋可:“……”

就,說不上哪裡怪怪的。

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宋可照例跟在最後,和其他人隔著一定的距離,顯得孤僻又遊離。

她又帶上了那把巨大的靈器傘。

等人都出去了,莊青硯回到角落,從口袋裡掏出楊博的那塊手表,他垂眸端詳片刻,指尖微動,沒見怎麼動作,手裡憑空多出一套乾淨的新衣服。

換完衣服,他又一次檢查起手表和項鏈,楊博留下的表裡隻有些衣物和食品,沒什麼異常,但在鄔雅柔的項鏈裡,莊青硯發現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一塊銀白色的微型智能終端,遠超D區科技水平的存在。

莊青硯漫不經心地操作幾下,銷毀了其中的定位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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