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密鑰(5) 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1 / 2)

末路靈器師 沁杳 11385 字 2024-03-24

距離銀環擂台暴動前兩小時。

中古街彆墅區。

露西婭和客廳工作的明剛叮囑兩句, 拎起噴花壺往庭院走。

剛下台階,門禁係統提醒有客來訪,露西婭略感意外, 他們夫婦倆謝絕訪客很多年了, 朋友清楚他們的習慣, 不會貿然打擾, 今天這種特殊的日子,誰會來呢?

露西婭點開終端, 實時圖像傳來, 嬌俏的少女臉懟攝像頭,圓圓的眼睛像某種小動物, 好奇地轉來轉去, 身後還跟著一名挺拔的青年。

露西婭無聲歎息,示意門禁放行,把噴花壺放到一邊, 整理自己的盤發和著裝。

沒過多久, 宋可捧著一大束芬芳嬌豔的百合花過來, 受輻射影響,末日後的植物大多發生變異, 她特意買的複原款, 比普通的貴出好幾倍。

莊青硯輕輕推了推她後背, 宋可拘謹地開口:“教授好, 祝兩位,珍珠婚快樂。”

伸手不打笑臉人,露西婭接過花束,交給機器人管家修剪插瓶,轉身又拎起噴花壺。

“先進來吧, 我去澆花。”

宋可眉眼彎彎,殷勤地湊過去:“我來幫您!”

露西婭還沒反應過來,壺就被撈走,宋可一蹦一跳地跑遠,熱心的勁頭讓人無法拒絕。

她隻好先領莊青硯進來,明剛看到來人,瞬間拉下臉:“如果你想打聽明誌的消息,無可奉告。”

莊青硯微微頷首,態度謙和有禮:“明教授,您放心,我不會做令兩位不快的事,隻是作為明誌最好的同事和朋友,替他看望你們。”

明剛冷哼一聲,到底沒再出言趕人。

莊青硯溫和地轉向露西婭:“教授,有個不情之請,我能看看明誌小時候的照片嗎?”

露西婭有些詫異,但還是同意了,她在投影上點開一本動態相冊,顯然經常翻閱,對每一頁都如數家珍,又因為母親的思念忍不住和人分享:“這是小誌剛出生,瘦得跟猴子一樣……好不容易喂胖點,你看五歲的時候圓滾滾多可愛,這張是阿斯卡爾的畢業照,他是那一屆年紀最小的學生……”

露西婭的眼眶漸漸濕潤:“……我很遺憾,這本相冊止於二十歲,沒機會看到他之後的模樣。”

“也不是沒機會,”莊青硯微忖,抬眸平靜地望向露西婭,“我畫畫還算不錯,兩位不介意的話,可以試著畫出後來的明誌。”

他仔細觀察相冊裡的照片和錄像,從稚嫩的孩童時期,慢慢到青少年,一直翻到明誌二十歲,畢業進入青嵐研究所,他的人生記錄斷在這裡。

莊青硯沉吟片刻,掏出光屏開始下筆,先臨摹二十歲的明誌,因為有影像資料參考,這張是最像的,接下來按照骨骼和肌肉走向,畫出三十歲明誌,成熟穩重的臉龐。最後一張,是明誌七十歲左右,溫和的眉眼向下耷拉,臉上布滿皺紋,嘴角微抿,周身縈繞淡淡的學術氣質。

露西婭出神地看著七十歲明誌的畫像:“明剛,這張有點像你。”

明剛瞥了一眼,驕傲地抬起下巴:“我的兒子當然像我。”

他伸出手指,隔空摩挲三十歲的明誌:“也像你,眉眼像,性格像,一樣的心軟。”

明剛心底湧上惆悵和悲傷,不忍地偏過頭,緊接著眉毛倒豎,捂住胸口差點喘不上氣:

“住手咳咳咳咳!!你這個澆法,是要淹死它們嗎?”

庭院裡,露西婭精心培育的幾株仿生茶花,從根莖到葉片濕了個透,正在快樂澆花的宋可茫然抬頭,被明剛的大嗓門嚇得一哆嗦,噴花壺又滋出一條水線。

明剛氣得說不出話:“……”

宋可臊眉搭眼地被露西婭喊進來,夫婦倆無言地盯著她半天,到底沒舍得苛責,說到底這孩子也是好心,不是故意搗亂,露西婭推了推茶點:“喝茶吧。”

宋可縮著腦袋不敢碰。

露西婭柔聲道:“沒關係的,我養的花就沒開過。”

宋可驚訝:“啊?”

露西婭不知想到什麼,淡淡地笑起來:

“小誌那時候和你一樣,總喊著要幫忙,又把握不好水量,動不動就把花澆死,我早就習慣了。”

莊青硯聞言斂眸,指尖隱蔽地動了動:“宋可可,光屏借我用下。”

宋可翻出爺爺留下的陳舊光屏遞給他,莊青硯起身示意:“抱歉,失陪一會。”

離開客廳後,莊青硯掃了眼那幾株蔫頭蔫腦,絕對活不下來的茶花,搖頭失笑。

然後他收起笑容,調出那張按宋可描述,畫的宋致遠肖像,和明誌的放到一起。

顯然宋致遠要更蒼老,溝壑和皺紋密布,臉色灰敗沒有精氣神,無論誰來看,他都隻是受病痛折磨,奄奄一息的可憐老人,但當莊青硯把兩張圖像重合到一起,他和明誌的五官奇異地重合了。

莊青硯動作頓了一下,又把二十歲的明誌疊到最上麵,眼神漸漸凝住。

儘管麵部狀態差異明顯,但……骨骼和肌肉的走向是一致的。

莊青硯切到老舊光屏的另一套係統,裡麵有大量關於基因研究的尖端論文和資料。

如果宋致遠是F區的人,彆說搞到這些資料,那裡的教育水平能支撐他理解其中的內容嗎?

除非……他根本不屬於那裡,而是來自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知識權限的B區,並且本人是曾經被譽為天才少年的阿斯卡爾遺傳學博士。

明誌,致遠……

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麼?

可為何一名風華正茂的研究員,會在短短幾年之間,變成沉屙難起的耄耋老人?

莊青硯沉默片刻,心裡浮現清晰的答案。

——輻射。

短時間內接受過量輻射,會造成器官衰竭,使人體急速衰老,所以明誌…… 才會變成宋致遠。

隻有一種可能,當年洛亞克事故發生後,明誌曾經回過研究所,或者接近過核爆現場,遭到超量輻射暴露,從而導致身體機能嚴重受損。

可他為什麼回去?明明私自攜帶實驗體出逃,為什麼明知事故發生,還要回到那麼危險的地方?

被他帶走的LAK0017呢?原初細胞死亡,那具實驗體理應活不下來,明誌會怎麼處理它?

莊青硯閉了閉眼,轉而調出宋可的基因報告,幾百條未知的DNA序列中,隻有兩處已經明朗,分彆為鉤蛇,獰貓,這並不能證明什麼,融合上述兩種基因的實驗體,他能列舉超過1000多例,而這1000多例裡,當然也包括……LAK0017。

長久的靜默裡,莊青硯深深歎了口氣,嗓音低不可聞。

“你成功了,普羅米修斯。”

“你找到了真正的火種。”

舊文明神話裡,普羅米修斯為重燃光明,主動替人類盜取火種,卻因此觸怒主神宙斯,被縛在高加索山的巨石上,老鷹每天啄食他的肉.體肝臟,普羅米修斯成了飽受折磨的殉道者。

“——但這世上從來沒有赫拉克勒斯。”

莊青硯的下一句歎息轉瞬而至。

神話的結尾是皆大歡喜的,宙斯之子,勇敢強壯的赫拉克勒斯手持彎弓,一箭射死了那隻老鷹,解救了被縛的普羅米修斯。

然而現實卻事與願違,普羅米修斯因偷盜火種遭受懲罰,貪婪的人類化身老鷹,向他索取最後的生命。

莊青硯眉宇壓低,眼底戾氣漸生。

他一張一張刪除所有畫像,就像一位冷漠的神祇,毫不在意芸芸眾生的苦難。

前瞻城的實驗室裡,寧榮質問他,為什麼不肯交出火種資料。

那時莊青硯的回答是:他當不了聖人。

其實他說謊了,他非但不願意當聖人,反而更想做主動扼斷火苗的獨.裁宙斯。

“——Après moi, le déluge.(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

好心幫倒忙的宋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埋頭噸噸噸喝茶。

露西婭覆住明剛的手背,覺得有些涼,幫他扯了扯毯子:“論文明天再改吧,藥吃了嗎?”

暴躁的明剛在露西婭麵前,宛如溫順的綿羊:“……吃了一半。”

露西婭不讚同地看著他。

明剛賠笑臉,反握回去不鬆手:“又沒什麼大毛病,總吃藥乾嘛?”

兩人間的溫情氛圍難以描述,根本插不進第三人,

宋可呆呆地望著他們,腦袋裡不合時宜地冒出在海門時,莊青硯質問她的那句話:“你知道‘喜歡’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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