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羽輪椅平穩地經過說話的人，茶色眼眸輕眨，神情毫無變化。
時間已經接近七點，狹窄的天空越來越暗，宋可等人一無所獲，積分更是丁點沒有增長，最後他們找了處空地紮營，決定先湊合過夜。
“姐姐，那邊有帳篷！”徐星從山坡噠噠跑下來彙報。
宋可跟過去一看，果然在滿是泥土和青苔的乾涸河床上，發現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帳篷，粗略一數竟有百來頂左右，儼然一支中型團隊，眾人麵麵相覷，這種常年輻射的地區，還有彆人來過？
素察跳下去檢查，片刻後返回，沉聲道：“沒有用火痕跡，帳篷不是臨時搭建的，有段時間了。”
他軍刺挑出一截木樁，上麵布滿坑坑窪窪的爪痕：“從搭建方式看，不像……正常人類。”
如果是具備野外生存經驗的人類，會將帳篷搭在平坦開闊的上風處，不會挑選乾涸的河床，附近峽穀隨時會有滾石風險，而且開口朝向東南西北，沒有科學的布局，似乎隻是為了滿足群居的習慣。
“不像正常人？哈哈，總不可能是喪屍吧？”邛明誠撓撓頭，講了個冷笑話。
可惜沒人笑。
“我靠！不會吧？”邛明誠目瞪口呆，還真是喪屍搭的？
這夜，營地中心篝火熊熊燃燒，照亮了一頂頂迷彩帳篷，遠處黑林鬼影憧憧，風聲嗚嗚，大家心事重重，輪流守夜，最終風平浪靜什麼都沒發生。
哦，還是有的，路小羽那頂帳篷叮叮咚咚響了大半夜，淩晨時分將將消停，臉色蒼白的青年出來後，扭頭滑進隔壁宋可的帳篷，待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天光破曉，兩人才雙雙現身。
路小羽進去的時候，正好是範鵬和端木亓守夜，範鵬是個老實人，目睹全程也沒有背後八卦，隻是心裡恍然，原來他們是這種關係，旋即他又疑惑地問：“阿亓，我記得他們有兩個坐輪椅的來著？”
端木亓嗯了一聲，語氣也有幾分不確定：“沒聽他們提起，可能……犧牲了吧。”
末日裡，生離死彆常見得很，範鵬感慨兩句，沒怎麼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宋可召集所有人，下達新的指令：“繼續往裡走，碰到喪屍彆動手，先通知路小羽。”
今天他們的運氣顯然要比昨天好，到正午的時候，素察和肖晨都發現了遊蕩的喪屍。
路小羽攤開手心，兩隻機械蚊子慢慢悠悠地飛起來，在他的操控下分頭靠近目標。
輕微的機械聲響起，真假難辨的蚊子探出細長的口器，“叮”入喪屍薄透的皮膚，那兩個倒黴蛋動作停頓一秒，茫然抬頭環顧四周，沒發現異常，又低下去，他們在附近活動一圈，天黑前再次消失。
“這是在乾什麼？”端木亓問。
“定位器，裡麵有芯片。”宋可神秘一笑，這可是她和路小羽熬夜發明出來的，路小羽負責動手，她負責提出“蚊子造型”的絕佳建議。
沒過多久，路小羽的光屏麵板上，出現了兩隻喪屍的移動位置。
“我們懷疑，這些喪屍，有群居習性。”宋可認真解釋。
無論死後拖走同類屍體，還是搭建帳篷，種種跡象都表明，荒垣的喪屍具有明顯的群居意識。
“而且，它們還有意識地，躲避人類。”
宋可說完怔了怔，她沒有刻意串聯線索，但這些特征合起來後……怎麼有點熟悉呢？
一直到夜幕降臨，兩隻移動的喪屍才停下來，令人驚訝的是，它們最後竟然去了同一個地方。
兩隊人摸黑穿過寂靜的叢林，最後發現，目標所在地是一處空曠的巨大山穀。
周圍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線，幾人戴上夜視眼鏡。
映入眼簾的是濃鬱的綠色，一張張五官模糊的臉看不出任何差彆，無數細手細腳的喪屍，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彙成無邊無際的屍海，遠遠望去宛如移動的鬼影，根本數不清有多少。
而在屍海的正中央，有一隻與眾不同的喪屍，它的體形比周圍同類大出不少，五官雖然也凹凸不平，但能看出清晰的輪廓，從身體曲線來看，生前應該是位女性。
那些喪屍回來後，每一隻都要靠近它身邊，親昵地挨蹭幾下，再分頭跑遠，仿佛歸家的遊子，迫不及待回到母親的懷抱，更令人震撼的是，山穀裡還有許多幼小的喪屍，它們有的個頭比徐星還矮，被成年喪屍層層保護起來，身後有他們在河床見過的，類似的帳篷。
宋可默不作聲地凝視領頭的女性喪屍，心裡漸漸了然，看來，這就是荒垣的喪屍王了。
“這些……真的是喪屍嗎？”範鵬嗓音顫抖。
人類對喪屍的刻板印象，是凶狠的，猙獰的，無時無刻想要啃噬血肉，毫無理智的怪物，而眼前和諧相處的屍群，從未見過的平靜景象，完全顛覆了他們的三觀，這消息傳出去，絕對會震驚世界。
宋可無聲歎息，心裡某種預感漸漸成真：“不是喪屍，它們是……墮落者。”
根本不是什麼“沒有晶石的喪屍”，這裡的人類因為輻射影響，不知為何沒有變異為喪屍，而是成了介於人類與喪屍之間的第三物種，不被雙方接受的墮落者。
就像V587曾經遇到過的辮子頭和臟下巴，但那次隻是零星幾隻，不像現在——
整個荒垣，都是墮落者的大本營。
因為太過震驚，範鵬一時分神，腳下踩斷一根枯枝，滾落山穀。
隻是極其輕微的響動，隔著百米距離，理應不會被注意到。
然而山穀裡的喪屍王悚然抬頭，鮮紅的眼睛直直望向高處，發出尖利的長嘯。
“糟了！”宋可暗道。
幾萬隻墮落者身形靈活，蜂擁而至，宛如無窮無儘的活死人軍隊，不出片刻就將宋可等人包圍，成了屍海裡的孤島。
*
北方基地。
莊青硯直到第二天才見到寧榮，他把自己關在輻射實驗室裡整整一天一夜，麵色無比疲倦，眼神卻炯炯有光，看到他後迫不及待地脫下整套隔離服：“我剛想找你，第二期的臨床計劃……”
莊青硯抬手阻止他：“寧博，你怎麼退出的永生計劃？”
寧容愣了愣：“就……正常退出啊，所有權限都被收回，不然我的研究也不會這麼困難，但我沒簽賣身契，你知道的，老莊拉我加入的時候還早呢，壓根沒那種東西，我要走他們沒道理攔著。”
莊青硯摘下金邊眼鏡，揉了揉眉心：“所以你是主動離職，不是何秋紅把你挖來的？”
“當然不是，我簽過保密協議，精神係異能者擬定的那種，她不知道我的研究內容。”
寧榮老實交代：“我恢複自由身後，因為囊中羞澀，找下家找了快半年，本來想去白莘的，申請獨立實驗室前，正好看到北方基地的招募公告，我一看給錢那麼痛快，在哪做實驗不都一樣麼，就聯係了何秋紅當時的秘書，叫什麼來著……葉什麼玫。”
莊青硯指尖一下一下敲擊桌麵，斂眸陷入沉思。
“有什麼問題嗎？”寧榮疑惑地問。
莊青硯低聲歎息：“寧博，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這麼天真呢？”
寧榮：“……”你也知道我一把年紀了，還被你這個小輩教育？
何秋紅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做事向來謹慎，該有的警惕心也有。
永生計劃後期，整個項目組分裂成好幾派，研究進度停滯不前，不少元老科學家都被各區挖走，莊青硯原以為寧榮也是這種情況，如果何秋紅以北方基地的名義出麵邀請，那她肯定會掃清寧榮身後的隱患。
結果寧榮竟然是以自由學者身份，主動送上門的，甚至還無所事事半年，那麼何秋紅有非常大的可能，沒意識到寧榮的重要性，更不清楚他曾經是“永生計劃”的核心人員，隻以為他是位著名的生物學家，所以何秋紅安排了異能者守衛實驗室，確保寧榮的安全，卻沒有另外派人跟蹤他，導致他和寧榮的幾次見麵，都沒發現異常。
“——你被監視了。”
莊青硯站直身體，冷冷開口。
“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莊青硯麵若冰霜，“你彆拖累我。”
旁邊的助手啃著麵包，捧著透明光屏匆匆路過，聽到莊青硯的渣男發言，雙手東西掉了一地。
莊青硯：“你就在實驗室待著，有什麼事線上聯係。”
寧榮嘀咕：“我本來也不出門，是你非要叫我……”
莊青硯的眼神閃了閃，飛快回憶他和寧榮的幾次見麵，第一次是在這間實驗室，當時場麵混亂，兩人匆匆說了幾句話，後麵都是終端聯係，第二次在前瞻城，那回寧榮單獨來單獨走，第三次……
“嘀嘀——嘀嘀——”
隻開啟通訊功能的臨時終端嘀嘀作響，莊青硯的思路被打斷。
他低頭掃了一眼來電人，眼底透出溫柔的笑意。
“宋可可，委托完成了？是明天回來嗎？”
“呃，那個……”宋可的聲音有些心虛：“就是……可能……要稍微晚一點。”
莊青硯皺起眉頭：“晚多久，不是說好的三天嗎？”
“要多久啊？”宋可似乎在詢問旁邊的人，兩三道陌生的男音緊跟著響起，嘰裡呱啦討論：“C26區芬亞克……很遠哎，順利的話來回得十天吧？”
“……十天哦。”宋可略感心慌：“我一定，儘快！”
莊青硯鋒利的眉峰慢慢揚起，語氣有種漫不經心的質問：“誰在說話？你在外麵偷吃了？”
宋可：“？”
宋可大驚失色：“沒、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