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芷整理著書籍,瞧見外麵阿賢罕見地在書店門前晃了晃,伸長脖子,往書店中看。
方清芷以為他有事情找自己,立刻出去,但阿賢隻是搖搖頭,問:“剛才進去的那個白裙子女孩,是你的同學吧?”
“是,”方清芷笑,“和她未婚夫。”
她看到阿賢臉上有微微吃驚的痕跡,他愣了下,又不自然後退一步,咳了一聲,低頭,左右瞧了瞧地下,腳無意識地挪了挪。
“是未婚夫妻啊,”阿賢說,“挺好的,挺般配。”
方清芷關切:“怎麼了?”
“沒什麼,”阿賢笑,“你快進去吧,今晚幾點下班?聽說今晚孟媽要做爵士湯,好鮮呐。”
方清芷笑:“你喜歡吃?那我去央求孟媽幾句,求她多做一些。”
書店裡下午生意好,恰逢月初,不少人來取新出的月刊雜誌。等到方清芷離開書店時,外麵也淅淅瀝瀝地降起了雨。
雨下了兩個時辰。
方清芷睡得早,早早上床休息。陳修澤見她睡了,也便不去打擾,關閉窗簾時,瞧見院子裡,阿賢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涼亭裡,不知在想什麼。
陳修澤撐了把傘過去。
阿賢見到他,叫了聲大哥,站起身,又被陳修澤按著肩膀坐下。
“下午的事情,我聽人說了,”陳修澤平靜地說,“你怎麼想?”
阿賢呆了呆,又笑,故作輕鬆:“果然什麼都逃不過大哥的眼睛。”
“這麼多年,你也始終一個人,”陳修澤說,“當初孟小六要殺我,是你替我擋刀,才落了臉上這個痕跡。”
阿賢摸了摸:“你也救過我的命,大哥,一道疤換一條命,值了。”
“英國那邊有位醫生,擅長祛除疤痕,”陳修澤說,“我給你放個長假,你去治一治。”
“我不在乎這個,”阿賢笑了,“大哥,不是臉的事情。”
“你在忌憚她男友?”陳修澤說,“不過還沒有畢業的學生,讓人多打聽一下。”
他們結識已經有十幾年,雖然以大哥相稱,實質上,也同兄弟差不多。逢年過節,陳修澤給阿賢包的錢,甚至要比幾個弟弟妹妹還要多;阿賢不太注重衣食住行,是陳修澤購了房子、買衣服送他,現今住在宅子裡,阿賢也有一個通透明亮的大房間。
“不,”阿賢搖頭,他笑,“您知道,大哥,和我這樣的人比起來,當然還是她的男友更適合她——我已經打聽過了,對方和她青梅竹馬,又念同一個大學,將來還能一塊兒留學……他們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聊不完的天。”
陳修澤安靜地握著手杖。
亭子外冷水順著邊緣緩緩下墜,冷雨涼風,芳草萋萋。
“而我呢,也就跟著你,學了一些字,但我不愛看書,天生就不愛,”阿賢說,“真娶了人家,那叫拉人家下火坑。她同我講話,我也不一定能聽懂,對牛彈琴,或者聞雞起舞。”
陳修澤沒有糾正他後麵那個詞語的錯誤用法。
他看出此刻阿賢的強顏歡笑。
“其實挺好的,”阿賢攤開手,他笑,“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彼此家長也認可……以後,她一定能過得很好,要去留學呢,歸來後一定拿高薪開豪車住大宅,再生幾個漂漂亮亮的小崽子……”
“多好啊,”阿賢說,“就到這裡吧。”
就到這裡吧。
阿賢抬頭盯著涼亭外的雨,隻看靜靜夜色淒涼雨。
陳修澤的手放在冰冷的石頭上,似乎瞧見阿賢第一個兄弟去世時的模樣。
也是這般。
兩人誰都不說話。
……
雨水敲打玻璃的聲音驚醒了床上的方清芷,她醒來,看到床邊一盞昏黃的燈,陳修澤正坐在她床沿,他不聲不響,此刻正垂首望著她。
方清芷嚇住:“修澤?”
陳修澤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臉頰,忽然意識到什麼,又放下。
“我的手涼,”陳修澤說,“睡吧,我不碰你。”
雨夜降溫,方清芷雙手扯住被子,往下拉了拉,訝然:“那你來做什麼?”
陳修澤看著她,他額頭上那一點小小疤痕瞧著像夜晚開的一朵深色玫瑰。
“我在想,”陳修澤說,“我該怎麼委婉地告訴你,我如今在正式考慮。”
方清芷問:“考慮什麼?”
陳修澤微笑:“考慮答應你搬出去這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