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陳修澤送她的那一把刀,也是方清芷枕頭下的那一把。
方清芷沒有握住,當啷一聲響,銀刀跌在地上,她臉色煞白,起身:“修澤。”
她原本要起來的,又被陳修澤拽住衣袖,牢牢往下扯,最終仍坐在他腿上,動彈不得。
“為什麼不願意?”陳修澤沉著臉,“你心疼他?”
“沒有意義,”方清芷搖頭,她說,“這樣的事情沒有絲毫意義。”
“那什麼算是有意義?”陳修澤緩聲問,“你告訴我,什麼算有意義?你連續兩次為他縫合傷口有意義,還是你知道自己被騙卻還下不去刀有意義?”
方清芷說:“你弄痛我了。”
一句話令陳修澤鬆開手,但方清芷也站起,她揉著被袖口勒了一下的手腕,身上的衣服還帶著血跡,懇求:“我已經講了自己同他再沒有關係,你也不用再為他請醫生——我們隻當沒有這個人,好嗎?”
“什麼叫’隻當沒有’?難道你認為我今天生氣全是因為梁其頌?”陳修澤說,“我要看他不爽,早就派人了結了他,怎麼還會容他三番五次來騷,擾你?”
方清芷怔怔:“那是為什麼?”
她忽然不明白了,不知道陳修澤在想什麼,更不知自己如何做更好。她一直以為陳修澤是在吃醋,所以決定坦誠相告。可似乎,這並不是主要原因。
她現在有些疲倦了,她以為自己已經講清楚。
“你怕我,”陳修澤問,“你究竟是怕電話裡講不清楚、耽誤我工作,還是怕我阻止你挽救梁其頌,會故意找人趁機做掉他?”
方清芷遲疑一秒,快速:“怕耽誤你工作,也怕講不清引起誤會。”
這一秒,令陳修澤一笑。
“那就去證明給我看,”他說,“我不要你殺掉他,你隻要把你縫合的線拆開、拽出,我就信你。”
方清芷定定看他:“你剛才還說你相信我,隻要我說什麼你都信,你如今卻又要我拿證明。”
“我隻要求這一次,”陳修澤說,“你愛過他。”
該解釋的已經解釋清楚了,方清芷此刻也被他激得隱隱有了惱意,逆反心漸漸生:“我愛過的東西多了,路邊的小狗小貓,天上的麻雀小鳥,水裡的金魚海上的海鷗,還有樓下賣魚丸的阿伯,難道今後但凡我做什麼事情,你也以這個理由要挾我為你做證明?”
“你知道我說的愛是什麼意思,”陳修澤頓了頓,又問,“哪個樓下賣魚丸的阿伯?”
“憑什麼要告訴你?”方清芷說,“我知,我當初為了不去拍風月片,為了不被舅舅舅媽賣掉,的的確確、一心一意地認定要跟著你。一年了,你可曾見我背叛過你?”
做女友要有何職責?她一直都陪著陳修澤,晚上也任由他折騰,身上哪個地方沒有被用過,沒有配合過,就算頂到,肚子痛,四肢發抖也強撐著。她沒有背叛過陳修澤,無論是精神或者身體,方清芷對此問心無愧。
陳修澤平靜地說:“但你不愛我。”
什麼梁其頌,他隻在意,方清芷的信任,還有愛。
這才是令陳修澤不悅的源頭。
方清芷因情緒激動而微微發抖,她有些眩暈,情緒大起大落,方才又在手指上小小死了一回,喝下去的那些糖水也都噴出,她不想在爭吵時被氣到昏倒,隻往後退一步,重重坐在身後一個單人沙發上。
他說她不愛他。
“你愛過他,”陳修澤說,“你愛過你曾經的學長,你寧可一個隻會空口講熱血大道理的男人,也不肯愛我,不肯愛始終陪伴著你的我。”
“你認為這是陪伴?”方清芷忍不住提高聲音,她質問,“你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麼?陳先生。我承認,那時我的確年少輕狂,有眼無珠,不知天高地厚,才去懇求你救救我們……也是我,願意用以後的身體和心做交換,換取你的幫助。”
她說:“那時候在你眼中,我和妓,女又有什麼分彆?”
陳修澤皺眉:“不許說這種話。”
“為什麼不行?”方清芷說,“喔,還是有區彆的,妓,女隻收錢,我更高級,我算情婦對不對?還是最高級的情婦,我住著你的房子,有著女友的名分。跟了你,人人叫一聲方小姐,以後或許還會是方太太。將來出門在外,或許還會被稱呼一聲方夫人……但你想想,陳修澤,你一開始提出用物質條件和好處來交換的時候,難道就有將我真正當作女友嗎?在你眼中,我是你的女友也好,情婦也好,這個稱謂又有什麼區彆?!你心裡怎樣想我?當你認定我能為這些東西甘心來你身邊時,當你開出條件時,在你心裡我和妓,女有分彆嗎?!”
她言辭激烈,雖然頭暈到無法站起,仍冷冷凝視著已經麵色陰鬱的陳修澤。這樣很不妙,她知道自己越說越氣血上頭,但這又的確是事實——今晚她已經將該講的都講清,不依不饒的是陳修澤。
陳修澤看著她的臉,忽然說:“你累了,先去休息,我去做飯,我們明日再談。今天天氣不好,不是適合談話的好時候——你想吃些什麼?”
“不用自欺欺人了,你也清楚,”方清芷問,“從一開始,我究竟是因為愛你才同意做你的女友,還是貪戀你權勢想要你好處才答應的呢?”
陳修澤閉上眼睛,叫她名字:“清芷。”
他睜開眼,說:“彆再講了。”
“我偏要說,”方清芷說,她咬著牙,她知道怎樣能激怒對方,就算現在陳修澤一刀砍死她,她也不在意了,“我不是在指責你,你待我很好,修澤,從沒有人像你這樣對我好。我也沒有對目前的現象不滿,但你要清楚,陳修澤陳生!你清楚我們怎樣開始,也清楚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在這個交易平等的基礎上,你還要再同我索求愛?你要我如何愛你?是妓,女對她恩客歡天喜地的愛,還是情,婦對她金主纏綿不斷的愛?還是說——像一條狗,像一個寵物貓,對她主人搖尾乞憐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