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芷正色:“無論如何,你都不許打人,知道嗎?陳修澤,你要學會尊重,尊重你的弟弟妹妹,他們不是你的所有物。莫說不是你的孩子,就算是你的孩子,你也無權乾涉她們的人生選擇。”
陳修澤輕輕拍她單薄的肩膀:“我知道。”
他仍舊沉著臉,自己靜坐片刻,仍舊起身,單獨叫了陳啟光去談。方清芷牢牢地抱住陳修的手杖,不許他拿走,自己則是陪了陪溫慧寧,替她整理好衣服,安撫她的情緒。現在的溫慧寧真的被陳修澤嚇到了,眼淚汪汪地流,好似斷了線的珠子。
這次輪到方清芷寬慰她:“彆怕,陳修澤會講道理的,不會動手。”
“不,”溫慧寧用手帕擦淚,她哽咽,“我知道大哥的性格,他很好,但若是犯了無法饒恕的錯……”
她想起陳啟光血淋淋的小指,想起陳啟光第一次拆去紗布時,露出的那殘缺的小手指。
陳啟光和溫慧寧都沒有因此而埋怨過陳修澤,那時候的陳啟光的確是犯了大錯,若非陳修澤下狠心,隻怕那搖搖欲墜的家又要被賭拖入深淵。
大家也都知道陳修澤會下狠心,可方清芷不知,她不是被陳修澤養大的,自然不知他狠心教育人時是何模樣。
方清芷說:“愛不是錯。”
“但……”溫慧寧又拭淚,搖頭,“我不知,我不知。”
她沒有在方清芷麵前陳述陳修澤的可怕之處,他們隱約知道這位大嫂是被大哥強留在此的。
陳修澤永遠都不會對方清芷下狠手。
他們又何必在此講這些無用的、隻會嚇到大嫂的話。
“沒事,”溫慧寧勉強笑了笑,她說,“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這天是避不開的。”
方清芷沒有兄長,自然不明白這種事情為何如此不可饒恕。她隻抱住溫慧寧,讓她在自己胸口哭了一陣。
這一哭,就將裙子哭濕了。
主要哭的位置過於惹眼,幸而這裡還有些裙子,等溫慧寧止住淚,方清芷便去臥室,找到件裙子,打算換一換。
剛翻出裙子,陳修澤就進來了。
他關上門。
方清芷將裙子從衣架上取下:“你打算怎麼處理?”
陳修澤說:“還未想好。”
聽聲音,似乎剛才的談話並不順利。
方清芷拍了拍裙子,說:“其實這樣也蠻好,反正沒有血緣關係,隻當親上加親。”
陳修澤說:“我並不認為親上加親是件好事。”
方清芷說:“你不可以如此冷漠吝嗇,要分一些感情,去體諒你的弟弟妹妹,設身處想一想。”
陳修澤不言語。
方清芷拿著裙子,打算去衛生間中更換,經過陳修澤,隻看他一臉沉鬱之氣,她的心也沉了沉。
“難道真要拆散一雙愛侶?”方清芷輕聲,“你不會感覺到痛苦嗎?”
陳修澤放下手杖:“如今我尚不知他們究竟是為了追求刺激,還是年輕氣盛。”
“你這兩個判斷毫無區彆,”方清芷說,“為什麼不假設,他們二人是日久生情呢?”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直兄妹相稱,”陳修澤答,“不會產生愛情。”
“你真是冷酷無情,”方清芷下評價,“難道你以為天下愛情隻有一見鐘情、見色起意?”
陳修澤篤定:“清芷,或許你不清楚,我們兄妹——”
“我才不要聽你迂腐的想法,你這個專/製的獨,裁者,”方清芷說,“你思想陳舊,不知愛能有無數種可能。”
陳修澤凝視她:“按你所說,我們算不算一種新的可能?”
方清芷愣了下,她進衛生間,重重關上門,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她對著鏡子,仔細地脫自己身上飽含了溫慧寧淚水的裙子。現在無人幫她,隻能自救。
方清芷自己探手去碰,拉鏈拉到一半就卡住。背後拉鏈隻這一點不好,一旦卡住,隻靠自己很難脫下。方清芷雙手背在後麵,努力嘗試好久,左手拽住裙子,右手捏著拉鏈微小的、米粒般的頂端往下拉,無論怎樣拽,始終紋絲不動。
許久沒有動靜,陳修澤起身,敲了敲門:“清芷?”
方清芷咬牙,同拉鏈鬥爭:“嗯。”
外麵他聽出異樣:“怎麼了?”
一直反手背著,姿勢也痛苦,方清芷兩隻手腕又酸又痛,無奈之下,隻能暫且宣告放棄,失落:“……拉鏈卡住了。”
隔著門,陳修澤問:“需要一個’隻需自己變態、不許他人戀愛’的冷酷無情迂腐專/製獨/裁者幫忙嗎?”
方清芷放下手,低頭,對著鏡子揉自己酸痛的手腕:“……也可以。”
陳修澤擰下門把手,走進。
入眼先瞧見方清芷半露的背,裙子是無袖的,她兩條白生生胳膊都露在外麵,那粒此時立了大功的拉鏈就卡在她蝴蝶骨下方的位置,內裡是她素日愛穿的白色真絲胸衣,薄薄地束縛在身上,有著軟凹輕蕩的線條。
陳修澤靠近她,左手拽了拽裙子,右手捏住拉鏈,往下拽。
拉鏈果真卡住了,卡得嚴嚴實實,如孟媽提到的那樣,這次送來的裙子,拉鏈有些不用心,她檢查了幾次,容易卡住,不夠順滑。
第一次拽,被卡住的拉鏈紋絲不動,隻連累裙中人往下晃了晃。
方清芷麵對著鏡子而站,為了能令拉鏈順暢,她挺直了背。
但陳修澤的靠近令她的後背和脖頸都微微起了一層薄汗,大約是身體先大腦感知到危險。她本能、不可抑製地靠近鏡子,淺淺呼出一口熱氣,落在鏡子上,將那能反射出後麵景象的區域也淡淡地朦朧了,像薄薄一層霧。
而霧遮擋不住的邊緣,是陳修澤的身體,他的領帶在白襯衫上頗為明顯,暗紅色的一團,靠近她了,方清芷才看得清楚,那團布料同她此刻身上的裙子似乎是同樣的,像同一根血管中流淌出的暗暗血液。
方清芷說:“不然直接用剪刀剪開。”
陳修澤低頭,靠近,細細看那個難搞的拉鏈,撫摸著被卡住的那一塊兒細齒:“冷漠吝嗇的陳修澤舍不得。”
都是她剛才講過的話。
方清芷臉熱,低聲:“你怎麼都記得這樣清楚。”
靠太近了,近到薄薄一層真絲隔不開呼吸,溫熱地熨帖在她背上,觸感清晰溫熱。
陳修澤微笑:“大約我本身就是這種人,還是方小姐金睛火眼,慧眼識人。”
方清芷說:“好啦,快些幫我打開它。”
她胸口好悶,約束久了,拉鏈一直打不開,連帶著心也焦,口乾舌燥,隻想快快解脫,快快輕鬆。
陳修澤說:“下次不選他們的裙子。”
方清芷悶聲,望著鏡子:“我疑心你是童年沒有玩具,如今才喜歡給我買裙子,將我當作物件來擺弄。”
陳修澤說:“哪裡?你要捋清本末關係——我隻是想,這樣漂亮的衣服,一定是要穿在你身上才更好。你對我有很深的偏見,這令我非常難過。”
方清芷無話反駁了,雙手撐在玻璃上,手掌心熱,玻璃涼,凝成了一團濕濕的巴掌痕。她心下一顫,細細想陳修澤的話。偏見,她對他真的也存在偏見麼?
方清芷自覺從未戴著有色眼鏡看人,但——
身後,陳修澤輕鬆提一提她的裙子,捏住邊角,右手用力向下扯脆弱拉鏈,隻聽細微的嘩啦聲,陳修澤歎氣:“糟了。”
方清芷扭臉:“拉鏈壞了?還是裙子破了?”
“不是,”陳修澤撫摸著拉鏈下真絲的一團潮熱的汗,貼唇而上,“是石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