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清芷笑了笑,“我還聞到他身上有抽大,麻後的氣味,這才是主要原因。”
陳修澤笑容消失,他問:“你怎麼知道大,麻是什麼味道?”
“以前給那種私人診所做過助理,打工,”方清芷說,“有時候能從病人身上聞到,醫生告訴我的。”
陳修澤說:“那段時間你一定很害怕。”
他望著方清芷,方清芷沒有避諱他的視線,她之前經常躲避陳修澤的目光,好擔心被他看到不該有的心思。但今天她正大光明、坦蕩地望回去,隻看到他眼中的憐惜。
方清芷的心臟怦然一跳,好似被手指彈了一下的成熟蒲公英。
方清芷說:“是的。”她本想說不怕的。
“的確有些怕,”方清芷說,“聽說那種味道聞久了對身體也不好,我也見到抽完後的病人,胳膊上幾乎找不到血管,用橡皮筋兒勒了好久也看不清,細細的、青青紫紫的一條,好像歪歪扭扭的蚯蚓……他們看起來好像都已經死掉了,掛鹽水時也一動不動,胳膊涼得好似死人,額頭卻又熱得嚇人。”
陳修澤不吃飯了,隻靜靜看她,聽她講。
“醫生講他是抽了太多,才會這樣發熱,”方清芷說,“鹽水掛完了,開始回血,他才醒來,也沒有力氣罵人,像個僵屍,自己拔了針就走,地上針頭帶著血,另一端在他手臂上,拖曳了一滴紅,滴滴答答。”
陳修澤叫她:“芷寶。”
“所以那時候我就想,”方清芷說,“我一定要好好讀書,找一份乾淨的工作。我不能讓我一輩子都在這種地方,我不是下地獄普渡萬生的菩薩,我隻是一個想要好好生活的普通人。”
陳修澤抬手,他握住方清芷的手,指腹輕輕摩挲。
的確不是普渡萬生的菩薩。
她隻無意間渡他一人就夠了。
她上午受了這樣大的驚嚇,下午的課也不能去上了,隻在家休息。陳修澤陪她在床上睡了一陣,提到那個叫做鐘伯的老警察,陳修澤坦然,以前跟孟久歌做事時,被警察抓了幾次,鐘伯很關照他。
現在的好警察不多,鐘伯是一個。
方清芷不解:“那為何鐘伯是好警察,卻還未升職?”
陳修澤捏著她的手,晃了晃:“正因為他是好警察,所以才未升職。”
方清芷默然。
“英國人隻是拿香港作為彰顯皇權的陳列室罷了,更何況注定了要離開,又怎會儘心力地為這一方的人做事?”陳修澤緩聲,“我並不隻盼著英國佬離開、去占他們的生意,更想他們走後,新的政府接管,能整治些黑警。怎麼?你認為我在講笑話,還是在想,陳生這樣的壞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方清芷搖頭。
“我隻是看著你,想著我,”陳修澤說,“希望今後不要再有小清芷被她的親人賣去拍風月片。”
也希望,今後不要再有陳修澤為了養活弟弟妹妹而輟學不讀,不能以清白博學的麵貌遇到小清芷。
陳修澤最終還是沒講,他隻吻方清芷的手,吻到她發癢躲避,又摟住她,親她的臉頰。
怎麼天下會有這樣可愛又合心的人,中意到想要吃掉她,或者日日夜夜地抱著不鬆手。
往後幾日,阿賢悄悄地來向陳修澤道歉,他從趙昊天口中挖出來龍去脈,得知方清芷這無妄之災竟因他而起,登時愧疚到不知該講什麼。又不好意思同方清芷講——難道要說無知的我愛上你博學優雅的同學?不行。
連這份愛都像不可開口的褻瀆。
陳修澤沒有責備阿賢,他隻說,都是一家人。況且清芷沒有受傷,鄭昊天也得了教訓,不必往心中去。
陳修澤已經將阿賢的名字寫在那薄薄的族譜上,陳本賢,一筆一畫,有名有姓。等到方清芷過生日,一家人在老宅裡吃飯,陳本賢的位置也是按照年齡排的,不偏不倚,永誠也要叫一聲賢哥。
沒有人對這件事有異議。
生日蛋糕是陳永誠親自訂的,好大一個,不過事先言明,不許糟蹋了,要好好地吃完它,不能浪費食物。
負責切蛋糕的人是方清芷,她握著刀,一一切好,每人一塊兒——至珍遠在海外,隻撒嬌,一定要清芷替她將她那塊兒也吃得乾乾淨淨。
方清芷笑著說好。
但蛋糕的確有些過甜,方清芷愛吃白巧克力,隻吃其中那塊兒白可可做的花樣,剛咬了沒幾口,不成想,有個硬硬的東西,硌住牙。
方清芷沒有立刻吐出,隻藏在舌下。
她斂眉,過了許久,才去衛生間,將東西悄悄吐出。
是一個小紙條,用了摩斯密碼。
翻譯出來,隻一句話。
梁其頌約她見麵,明日晚九點,就在梁家餅店的舊址。
鑰匙壓在在門前花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