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賭博?
賭,博剛開始的時候,都會給人些點甜頭,引著人一直玩下去。他們還會精準地計算出該什麼時候放水、什麼時候下餌、什麼時候收鉤。
人的貪念是一點一點催化的,底線也是一寸又一寸放低的。
方清芷今天終於體驗到了。
哪裡有什麼小玩一把呢?哪怕是日常生活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勾著人玩,也是司空見慣。方清芷看著自己麵前十五個黃澄澄的橘子,頭腦終於漸漸清醒。
難怪賭字如此誘人,處處都是陷阱。
“現在已經十點三十分了,”陳修澤挽衣袖,“時間緊迫,任務重大。”
“停一下——”方清芷叫停,她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狐疑,“陳修澤。”
“怎麼?”陳修澤揚眉,徐徐微笑,“有什麼問題?”
“不對勁,”方清芷伸手,壓在那些橘子上,黃澄澄的橘子涼颼颼,貼著她掌心,有種一口咬掉冰檸檬的滋味,她問,“你究竟會不會玩牌?”
陳修澤攤開雙手,十根乾淨的手指都袒露在方清芷麵前,連帶著上麵的繭也清清楚楚:“不會。”
方清芷正色:“你不許騙人。”
“我不騙你,”陳修澤誠懇,“真真切切。”
方清芷的手從那些橘子上移開,她仍舊不解,搖頭:“不對,不對勁,你怎麼不會玩牌?你……”
她選修過概率類的課程,雖知概率是無窮大數值下的數學模型,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如今天這般……即使是運氣,那這運氣也著實好到爆,不可思議。
陳修澤整理著桌上散落的那些牌,笑:“的確不會玩,不過略通一些出千技巧。”
方清芷叫他:“陳修澤!你作弊成癮!”
“怎能講作弊成癮?”陳修澤已經將那些紙牌收好,整整齊齊碼在一起,他笑,“你先前隻知賭不好,卻沒有切切實實地感受究竟哪裡不好……現在是否體會到了?”
他目光真摯:“況且,我們又未約定不可出千。”
方清芷忿忿:“陳生真是歪道理一大堆。”
陳修澤溫和:“誰令方小姐是體麵人,不如陳生無恥。”
方清芷真的好難找出陳修澤的漏洞——他是什麼人,年紀輕輕就開始主動做走私的行當,在牢獄裡救了阿賢,就開始跟著阿賢一同去“投誠”,一路從被警察追到東跑西竄的走私少年成長到一手操辦孟久歌身後事的陳生。
論起無恥,方清芷實在不及他千分之一。
願賭服輸,即使陳修澤挑明了他出千,方清芷也莫可奈何。陳修澤之前跟著孟久歌的時候,沒少去賭場,而方清芷隻在大學時和朋友玩過幾次紙牌——她擅長記牌也擅長推算,但在老手陳修澤麵前,的確很難相較。
方清芷甚至完全不知陳修澤如何出千,又在何時不動聲色換牌藏牌、記點數。
那欠下的十五次橘子,隻怕今夜方清芷流乾了也沒辦法償還。陳修澤又貼心令她分期限償還,不過要收利息,遲一周還清,就要多一次。方清芷起初的美妙構想如今全都被推翻得乾乾淨淨,什麼用手呀舌口也可以。的確可以,不過成了陳修澤撥弄她的把柄。若是直接給個痛快倒也無妨,誰知陳修澤偏偏要逗著她,要做邊緣,控製,好幾次,堪堪到臨界值時便停下,隻要一下即可令方清芷造煙花夢,偏偏他挪了手,隻在周圍慢條斯理地輕拍,好似給人撓癢、偏偏又繞著那一處走,就是不肯給人痛快。
方清芷終於知道,什麼叫做鈍刀子割肉,什麼叫做吊著人。
若想得個痛快,還得講愛他——
方清芷就沒有見過如此喜歡聽這句話的男人。她素來內斂,不愛將什麼愛呀恨呀的掛在口邊,好像這樣輕飄飄地講出聲,就是一點點露出自己的軟肋。可陳修澤偏偏握她雙手,隻親著她,讓她說出口,要說愛他。
方清芷被他激到雪白的臉頰都浮了一層煙霞,轉過頭,固執不肯。陳修澤的手就在那裡,他不動,她就主動去依,偏偏被他看破,陳修澤隻笑著抬手,摸了摸她臉頰:“就說一句你愛我。”
方清芷惱:“你前天沒有聽夠?我都要講到舌頭起繭。”
陳修澤太會勾人,反反複複三次欲出即止,點到即可。方清芷不信他定力如此好,可無論怎樣,他頂多放出自撫,也不肯如她願。
方清芷說:“已經好晚了。”“剛好,”陳修澤含笑,“可以同你一起慶祝新年。”
方清芷又講,她下次也要折磨一次他。但陳修澤氣定神閒,完全不懼怕她的反擊。兩個人鬨了好久,終究是年紀輕些的耐不住年長的那個,低聲極微地講了好幾聲我愛你,陳修澤才俯身貼她的唇,耳鬢廝磨間,不容置疑入,笑著講:“我好中意你。”
窗簾外有人放煙花,慶祝即將到來的新年。
煙花劈裡啪啦作響,長空綻放間,又好似長虹貫日,氣貫如虹,雄赳赳氣昂昂地穿插入雲,在絢麗煙花中直抵高空積雨皺雲。
新年一過,方清芷的假期就所剩無幾了。
她已經選好將來要申請的一些學校,目標堅定,將來還是要繼續念商科,學習上也更加用功。之前書店那份工作自然不會再做了,權衡利弊後,方清芷現今暫且花著之前攢下的錢以及每月準時上交的那份房租,專心讀書,等暑假後,再向幾個合適的公司遞交簡曆、希望得到一份實習的名額。
如今趙昊天已經入獄,米娜同他的婚約自然算不得數。米娜意誌消沉許久,才終於打起精神,重新回到校園裡。這些事情,知情者皆守口如瓶,更不要講還有陳修澤和阿賢幫助“封口”。學校裡,以及周圍一些人,都以為米娜是生病——再親近些的,也隻知米娜同趙昊天分道揚鑣是因為趙昊天不忠、以及暴力傾向。
再隱秘一些的,密不透風,米娜父母自然是死死守著;趙昊天父親已經被撤職,受“提點”後也不敢多講。
唯一慶幸的是,米娜上次吃的量少,也沒有成癮性,之後更要避得嚴嚴實實,不能再碰。
她隻知方清芷被害未遂,內疚之下,同方清芷走得也近了些,偶爾也會來方清芷這邊一起聊天,談未來的留學規劃。她們有著類似的目標,共同話語也稍稍多些。
阿賢來過兩次,第一次是偶遇,他來拿陳修澤落在方清芷這裡的一件外套,冷不丁看到房間裡的米娜。米娜正專注看方清芷的筆記,沒有注意到他,阿賢呆呆站了好久,紅著臉,轉身就走。
衣服也忘記取。
第二次是米娜同方清芷在家中自習結束,天色已晚,方清芷不放心米娜自己回家,打算送米娜下樓等她的父親來接——樓梯的燈壞了些,忽明忽暗,昏黃像落在白瓷盤中的鹹蛋黃油。
阿賢直戳戳地站在門口,低著頭,像一個直挺挺曬乾的鬼。看到兩人下樓,他立刻壓低帽簷:“米小姐。”
他聲音很低,方清芷和米娜往前走一步,他就自動退一步,主動維持著一定的距離,身體藏在暗處。米娜對男性多有防備,還是第一次見到避女孩子如蛇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