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是前段時間才投靠父親的,都是金丹修為,在修真界雖算不得高,但對付謝玄景卻綽綽有餘。
想起當初他向父親討要兩人時,父親一臉疾色,顯然有些不情願。
“申兒,這兩人你不能要!”
昔日的話還在耳邊晃蕩,如今他卻馬上要靠這兩人立大功了。待謝玄景一死,他得了寶貝,父親定然會後悔他當時的吝嗇。
不過是區區金丹修士而已,父親卻百般阻撓。好在這兩人識趣,父親雖不願,但還是被那兩人說服。
“家主,就讓我們隨小公子去吧,也好替你教訓教訓那心機深沉的謝家小兒。”
“您說呢?”
三人之間眸光流轉,似有什麼未宣出口的話。
但這不重要,想到馬上大仇得報,劉申對這兩人便愈發滿意。
且不論父親與那兩人有什麼秘密,待他歸家,定要好好獎賞他們一番。
隻是這念頭才劃過,他又覺得不對。雖說他交代過那兩人出手時記得設個隔音結界,但不過是砍個吊橋而已,也不至於這麼久吧。
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劉申正想偷偷看看情況,卻突然聽到一聲響動。
“呃……”
是一道極其微小的悶哼聲,就像是什麼生物被人扼住了脖頸,死前發出的哀鳴。
成了!
倒是沒想到那兩人竟還會折磨謝玄景一番,真是意外之喜。
劉申動了動,準備去瞧瞧謝玄景的慘樣。卻沒想才動彈,緊接著便是一前一後兩道風聲。
是風聲吧。
劉申有些不確定,他隻是覺得像是有什麼重物從高空墜落,或許是扔重物的人力道太大,連被陣法壓下的怪風也好似破開了一個口,帶著細微的呼嘯聲。若不是他此刻五識全開,壓根不可能聽見。
不對勁!
怎麼會是兩道聲音呢。
心裡莫名的有些發毛,他呼吸不變,身子卻輕微移動,緩緩抬起了頭。
也是這一眼,險些讓他驚叫出聲。
逐漸降臨的暮色下,少年的臉好似鬼魅。
“謝,謝玄景……”
少年背著光,臉龐隱在暗色裡,襯得整個人都透著種鬼氣深深的白。順著對方的臉龐往下,他看見了少年的手。
如臉龐一樣白皙,白瓷似的手,骨節分明,十指纖長,剛好能扼住一個成年男修的脖頸。
他猛地驚醒,整個人像攤泥似的倒在地上,腦子卻突然有了片刻清明。
死前的哀鳴、重物墜落的呼嘯聲,突然有了源頭。
是那雙手!
劉申的目光幾乎在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便落在了少年腰間的佩劍上。
青靈石造的劍鞘,如玉般潔淨,沒有沾染半點汙穢。
少年突然蹲下身,清潤的氣息襲來,劉申腦裡隻冒出一個念頭。
也沒有血腥味。
那兩人……是被謝玄景活活掐死的。
可,可那是金丹修士啊!
“你,你……”
少年的臉逐漸在眼裡放大,最後定格,停在了那張突然揚起了弧度的嘴角上。
他在笑?
劉申眼眸顫動,眼前清晰了幾分。
他在笑!
跟平時的清冷模樣全然不同。
謝玄景笑了,又突然直起身來,手落在了佩劍上。
眼前寒光一閃,少年玄青色的衣擺上多了兩滴梅花,又很快暈染開來。
劉申隻覺得眼角處一疼,溫熱的血液便順著眼尾流了下來。
他在報複,甚至想虐殺他!
劉申如是想,隻是他怨毒的抬起頭,卻沒有看見預料中怨恨的目光。
少年的眼裡,甚至連報複的快感也無。
他很平靜,眼裡寂靜無波。要不是此刻流淌的鮮血提醒著自己,劉申甚至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
謝玄景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像個活人。他就似外表一樣清冷,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挑起他的欲念。
哪怕此刻他麵前站著的,是才耍了計謀要置他於死地的仇人,他也並不在意。
這奇怪的念頭才冒出來,好似是為了故意證實一般。“唰”的一聲,謝玄景突然收了劍。
劉申一怔。
他,他這是想放過我?
心裡莫名起了希望,便像野草一樣瘋長。
沒錯,麵前的人是誰,謝玄景,謝蘊的種,合該是像他爹一樣道貌岸然,哪怕此地沒有旁人,也會裝出不計前嫌的模樣。
“你,你彆反悔……”劉申開口,隻是話還未說完。下一刻,就被迫噤了聲。
少年再度蹲下,手落在了他的脖頸處。
“哢擦~”
是骨裂的聲音。
劉申從前想過,人的腦袋落地的那一刻,到底是意識與疼痛同時消亡,還是靈魂會看著腦袋發出驚歎:哇,原來我死了。
他試過很多次,曾看著那些仆從的腦袋如冬瓜落地。撲通一個又一個,他讓他們若是有意識就眨左眼,但從始至終都沒人回應。
左邊的眼皮微微顫動,劉申死前最後一刻冒出的念頭竟是……
原來是後者啊,是靈魂慢於肉、體的消亡。
手下的人沒了氣息,謝玄景突然鬆手。男人的身體軟成一團,沒骨頭似的倒了下去。
他抬起手掌,指尖還帶著死人皮膚的溫度,他卻沒有半點波瀾。隻是愣愣的看著,過了好一會才將目光落在劉申的眼尾處。
或許是因為沒了生機的緣故,那眼尾上鮮血的流速慢了下來,濕噠噠的緩緩往下滴著。
謝玄景的睫毛動了下,頭不自覺向一旁微微傾斜,那張冷然的臉上第一次充滿疑問。
原來……虐殺並不會讓他快樂。
隔著法器的殺戮,就像在乾淨的路麵丟了塊石子,除了礙事,讓人不快,並不能讓他感到愉悅。
他閉眼,手無意識的在刀鞘處摩挲。
平滑的刀鞘因手指的動作發出“沙沙”的聲音,就像劍劃過皮膚的“滋啦”聲,很吵。
他想,他還是更喜歡用手。
皮膚與皮膚相觸的那一刻,手中的溫度隨著時間消散,讓他有種掌握生死的感覺。
對,就是掌握生死的感覺。
夜色突然鋪滿了天空,由藍褪成了黑色,恍若少年此刻的眼,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
“嘀嗒~”
黑夜裡,突然滴落第一滴雨,然後隨之而來的,是如雷聲般轟鳴的雨滴聲。
“嘩啦啦,嘩啦啦……”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晚,鋪天襲來的暴雨來得毫無征兆。他站在雨幕裡,對麵是熊熊烈火。
房梁、斷臂、哀嚎,雜亂的揉在暴雨裡。
他就那樣看著,麵無表情的看著,心裡卻似有火在燒。
逃出來了,隻有他逃出來了。
就像是處境逆轉,前一刻他還在火裡掙紮,像個沒有決定權的木偶,隻能任大火踐踏。下一刻他就出來了,他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出來的。
他隻記得,大火把他和屋裡的人隔成了兩個世界。
一麵是地獄,一麵是永生。
他是從那以後才喜歡去那兒的。
霖玉閣,那三人的埋骨地。
烈火燒灼過的痕跡讓他癡迷,他像個勝利者,站在廢墟前靜靜欣賞自己的戰利品。而那些路過的人像愚昧的傻子,他們沉默、悲憫,以為他在難過、緬懷。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啦~這章二合一,淩晨後就不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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