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腦子的人才知道隱藏修為?
武陵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覺得柳素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謝玄景既然會慫恿柳素去救人,還故意隱藏修為,明顯是把對方當槍使。
與這樣的人相交, 難道麵前這女修就不怕被謝玄景背後捅刀嗎?
武陵突然想起那日謝柒身死他看見的那一幕。夜色裡, 他看不清少年的表情,隻記得眼前是令人發怵的黑,還有少年幽冷如鬼魅的聲音。
“借你一用啊,謝柒……”
借你一用啊……
少年輕飄飄的嗓音, 好似他嘴裡“借”的不過是一張紙,一塊布。
武陵有些恍惚,渾身沒由來的發涼, 好似又回到了那晚。
他的瞳孔裡倒映出一片黑, 一如那晚的夜色, 隻是那黑輕飄飄的,被風吹起又落下, 在男人的眸裡露出一抹光來。
也是這道微薄的光,男人眼裡的黑色退散。
武陵的眸光從門口的靈帳簾上挪開, 自腳底躥出的涼意也緩緩退散。
或許是那晚後, 他對謝玄景的恐懼已經到了魔怔的地步 。不過是一塊隨風晃蕩的靈帳簾, 他竟眼花的看成了謝玄景。
風掀起靈帳簾的一角, 帳外的光鋪灑進來,又瞬間消散。
那帳外空蕩蕩的一片, 分明什麼都沒有。
是他草木皆兵了。
武陵的思緒飄回, 再看柳素時,便覺對方可憐又好笑。
那叫謝柒的外門弟子,可是自小陪伴謝玄景長大的,兩人情誼非比尋常。若不是如此, 他當初也不會想到用謝柒威脅謝玄景。
可那晚,少年在夜色的遮掩下,終於露出暗地裡的獠牙,讓人看見他鮮為人知的一麵。
武陵到現在都還記得,謝玄景是如何乾脆利落的將重傷的謝柒扔向齊名,那時的謝玄景壓根沒想過給謝柒留活路。
這才是真正的他。
殘酷冷血,那張清冷無欲的臉,不過是他欺騙世人的假象。
但麵前的女修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在為對方說話。
可笑。
武陵突然裂開嘴角,動作粗魯的掙紮,似乎想離柳素近一些。
“道友,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你真的了解謝玄景嗎?”
男人的聲音尖銳刺耳:“謝柒死的那日你不在吧?”
武陵沒有錯過柳素的表情,麵前的女修並未反駁,麵上也帶了幾分正色。
見此,武陵嘴角的笑愈發誇張。
果然,那天她果然不在!
武陵隱約覺得他猜對了,難怪麵前這女修幫著謝玄景說話。那日她不在現場,自然不知道謝玄景是如何拿謝柒作擋箭牌的。她要是知道,怎麼可能還如此維護謝玄景。畢竟麵前這人,可是曾冒著生命危險救下過謝柒的。
男人掙紮的動作突然緩了下來,他低笑,抬眸看向柳素的眼裡滿是赤紅的血絲。
“你可知謝柒是怎麼死的?”
男人循循善誘。
柳素似被男人的話吸引了注意力,她順著聲音看去,男人那雙遍布血絲的眼裡,大片的眼白與血絲交織,瞧著異常可怖。
她收回目光,好似窺見了那雙眼裡的深深惡意。
果然,男人話音一轉,卻不是道出真相。
或許是麵前女修太過沉穩,讓武陵恢複了片刻的清醒。
他知道,即便他道出真相,她也不會相信。
這女修思維不同常人,再加上謝玄景慣會在外營造自己的形象。他要是說出謝柒是被謝玄景所害,說不定反倒被人嘲笑。
武陵的智商有片刻回歸,他尖銳的嗓音好似突然有了弧度,和話裡的意思一樣充滿誘導和迷惑性。
“你可知那日謝柒本可以不死的。謝玄景一向痛恨邪族,他在外清冷謙和,實則自視甚高,仗著自己隱藏了修為,便想打邪族一個出其不意。卻沒想也是因著他的自私,讓謝柒沒了最後逃命的機會。”
“要是那晚他有半分為謝柒考慮 ,帶著人先逃再說,謝柒就不用死了。”
“還有那日,你救謝柒時,他要是有半點為你考慮,自然會攔著你不讓你冒險。要不是你有法器傍身,你想想,若是你被人抓住,結果會如何?”
“謝玄景,他這是想以你的性命換謝柒一命啊!”
“不過……”武陵笑意加深,眼裡似嘲似憐。
“不過謝柒再重要,與邪族、與功勞相比,又要低上一層。謝玄景這人心思奸猾,你、謝柒、邪族,在他心中自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這樣的人,你真敢與其相交,和他交心麼?”
男人的話好似警鐘,在場眾人皆為止一震。
吃瓜群眾林獻源一愣,看向柳素的目光裡便不覺帶了些許擔憂。
雖然麵前這男修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鳥,他也並不知曉師姑和那位叫謝玄景的男修的具體過往,但這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與人相交重在坦誠,若是對方藏藏掖掖,又在心裡對人、事都有個高低排位,這樣的人,不能說哪裡不好,但難免膈應。
但膈應事小,背後插刀事大。
總之這話太有道理,讓人無法反駁。
眾人的目光左晃右轉,不覺再次齊刷刷落在帳內的少女身上。
隻是眾人預想中少女擰眉深思的畫麵並未出現,隻見柳素不緊不慢的打了個哈欠,語氣欠扁。
“哦。”
武陵:哦?
少女鴉羽般的睫毛垂落,但也遮掩不下她眼裡退散的興味。靈帳內,微光順著帳簾縫隙悄然潛入,劃過少女的眉眼、唇角,又緩緩退散。
那光來得悄無聲息,就像帳簾外少年玄青色的衣角,隻輕微晃動便消融在帳外突然暗沉的天色裡。
誰也不知道,此刻帳外有一雙眼睛,正如那道微光般劃至少女的唇角。
“說完了?”
如墨般漆黑的鴉羽顫動,柳素抬眸,不緊不慢:“這還是我生平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你說謝玄景自視甚高,說他心思奸猾。我且問你,謝玄景是不是你師弟?謝柒是不是你同門?”
“謝玄景對付邪族的時候你在哪?謝柒被人重傷的時候你又在哪?”
“哦,我險些忘了。重傷謝柒的人是你,至於謝玄景對付邪族時……你不是正和邪族聯手對付他麼?”
“身為離天宗掌門大弟子,你這麼高尚清白,不如隔壁執法堂搜魂自證下清白先?”
“你!”
武陵頓時啞然。
柳素輕笑:“怕了?”
武陵被懟得雙眼發紅,隻能咬牙道:“即便我不清白,跟謝玄景清白與否有何關係?”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
柳素挑眉,卻是不鹹不淡的回了個“哦”。
哦?
就像是絞儘腦汁設出的陷阱被對手一眼識破,武陵如鯁在喉。
帳外的少年收回目光,他垂目看向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