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懷始終沒等到柳素喊他的名字。
“謝南懷”三個字, 像是某種不可言說的禁忌。
冬天的街道很冷,像是在身上套了件鏤空的毛衣。柳素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們快回去吧。”
她不想喊那三個字,有種叔嫂文的既視感。更不想因那三個字, 揭開身旁的人藏在心底的傷疤, 哪怕此刻對方麵上沒什麼悲傷的表情, 她還是有些生硬的避開了這個話題。
她沒注意到, 她避開這個話題時。刺骨的冷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了個旋兒,少年的黑發被風卷起又落下。有一瞬, 黑色的發絲擋住了少年的眉眼, 也擋住了他突然垂下的眸光。
她在刻意避開這個話題,或者說, 在避開“謝南懷”三個字。
……
不知道是不是分彆的時日在即的緣故, 柳素發現自從她回小院住後,除了給她投喂吃的,謝玄景很少出門。
“你最近不忙嗎?”
謝南懷看了她一眼:“嗯。”
話音落地,似乎看出柳素還想追問,補了句:“有閆寧師弟在,過幾日諸葛師叔也要過來。”
言外之意是他很閒。
柳素翻譯了下,心想這是被排擠了啊。
“……”諸葛劍真不是個東西!
她向麵前的人走近兩步, 安慰似的拍了拍對方的肩。
恍然間意識到柳素誤會了什麼的謝南懷:“……”
他沒有解釋, 順勢握住那隻手:“有點涼。”
“?”柳素愣了一下:“是哦。”
她的手往謝玄景的手心裡靠了靠:“不過我還挺喜歡冬天的。”
察覺到手心傳來的小動作, 謝南懷挑眉:“?”
柳素還沒發覺自己的動作有什麼不對,那晚半捅破半未捅破彼此間的關係後,原本偶爾還有些放不開的情緒,像是堤壩泄了洪。
曾經有多彆扭、多敏感,現在就有多自然。
她像是被精心澆灌的花,一旦習慣了對方的無微不至的飼養, 便有了惰性,也生出幾分心安理得來。
所以,她此刻並未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什麼不對,就像她也沒發現因著她一時貪暖的動作,連那句平平無奇的話都沾了幾分若有似無的曖昧。
“冬天會下雪,腳陷在雪地裡,用手搓一個圓滾滾的雪球,還可以堆雪人……”她的話說得很跳躍,不像是描述欣然向往的某個畫麵,倒像是在回憶什麼。
“冷了就進屋,窩在被子裡,還可以吃一個熱乎乎的烤金靈薯……”
完球,她想吃烤紅薯。
柳素抬眸,眼睛亮晶晶的。
“好。”謝南懷應聲,鬆開了手。
修真界也有烤紅薯,不過紅薯不叫紅薯,叫金靈薯。柳素暗歎幸好自己沒嘴瓢,戀愛也沒有戀愛腦。
又見謝玄景果真出門給她買紅薯去了,心裡生出一絲莫名的情緒。
要早知道談戀愛,能收獲一個領悟力滿分的男票。她早就……不過現在也不晚。
雖說她和謝玄景誰也沒有正式的提過,如今他們這樣算不算在一起。但兩人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柳素覺得也就是現在時機不對,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分開了。等封都事一了,邪族不會再亂蹦躂,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慢慢把這事說開,更何況她還藏了許多不可說的秘密。
不過來日方長,她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
誰也沒有直白的提那些讓人臉紅的話,但彼此心裡都懂。
談戀愛也沒那麼難嘛。
她心情愜意,臉上帶了幾分輕鬆的笑,一直目送謝玄景的背影消失在院裡,才收回目光。
鬆了手,謝南懷一路走出院門。手裡的溫熱消失了,涼風直往身上撲,他不覺得冷,眼裡的溫色卻隨著手中的溫度消失,一同褪了色。
他突然記起第一次見她時的場景。
那時他們還在謝家,天上落了雨。夜裡,雨點隨著風四處飄搖,他也不覺得冷。
晉城,其實一向都不大冷。
冬天更像是在四季裡掛了個虛名,為了湊數罷了。因此,他前十多載的短暫時光裡,從未見過雪。
今年,是第一次。
他本以為,她也是第一次。
“唰拉~”
一陣涼意將謝南懷的思緒召回,他抬眸,撇了一抹白。
不知何時,天空突然飄起了雪。初看時並不明顯,更像是帶了抹白的雨水,不過一會,那抹白逐漸擴大,密密麻麻的砸下來。
他的腳步快了些,三兩步跨進了一間小店。不過片刻,又從店裡出來。隻是懷裡多了些什麼,鼓鼓囊囊的。
謝南懷到家的時候,柳素正好在院裡看雪。
樹梢上落了一層白,小胖鳥從窩裡鑽出個腦袋,用力甩了甩。冬天的美,極致中帶了股殘酷的凜冽,跟它的風似的。
柳素給小胖鳥挪了個窩,把它放在窗台外麵,又用不穿的舊衣服在它窩外麵圍了一圈擋風。小胖鳥嘰嘰喳喳叫了兩聲,柳素看出來它在高興,興致一起,飛身在樹梢上收了點雪下來。
今天的雪很大,不一會便積了薄薄的一層。見了雪,柳素的怕冷屬性仿佛瞬間消失了一般,她把收集來的雪堆在窗台邊。不一會,堆出了個“小胖鳥”出來。
“!!!”再堆一個嘰!要個老婆嘰!
柳素巧手一動,“小胖鳥”旁邊果然多了個……人。
“嘰?”大妖怪嘰?
地上的雪更多了,又過了一會。“小胖鳥”旁邊的人,又多了個人。
“嘰?”啊,妖怪老婆嘰?
一共三個,整整齊齊。
謝南懷一回來,看見的便是這幅畫麵。
他的身上落了些許白,縮小版的他身上,也有一片白。
“很冷。”
他走過去,餘光落在那三個小雪人身上,又很快收了回來。
“趁熱吃。”
他從懷裡拿出金靈薯。
柳素接過去,入手是一片溫熱。算不上燙,這樣的天氣裡,熱度剛剛好。還能看見金靈薯上冒著的白色熱氣,顯然是一路用靈力溫著的。
她用手一掰,金靈薯一分為二。露出軟糯的金黃色果肉,柳素遞了一半過去:“呐。”
謝南懷接過來,他還是第一次吃金靈薯。
晉城,很少有賣這種吃食的。那裡的天氣不大冷,夏天熱起來,這種燙口的食物,很少有人願意碰。
麵前的人卻吃得津津有味,他見她咬了一口,眼圈卻突地一紅,一邊張著嘴,一邊用手對著嘴巴扇氣。
“燙……”
柳素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
謝南懷一愣,他條件反射性的伸手,讓她吐出來。哪知她卻一直擺手,隨後一口吞了下去。
“不燙了。”她呼了一口氣。
謝南懷把手伸了回來:“……”
柳素笑了下,還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沒吃了。”
她差點都忘了,冬天的烤紅薯,摸著外皮不太燙,裡麵卻是熟透了的。再加上謝玄景多半一路都用靈力溫著,隻怕是燙上加燙。
想著,她見麵前的人還在看她,不由道:“你吹一下再吃。”
她這樣說,便真的顯出幾分吃金靈薯的經驗來。
謝南懷垂眸咬了一口:“很甜。”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馬上吃的緣故,嘴裡的金靈薯並不燙,帶著恰到好處的溫熱。他好像有點明白她為什麼喜歡吃這個,狀似無意道:“你以為經常吃?”
“不算吧,也隻有冬天才喜歡吃。”
柳素對著手裡的烤紅薯吹了一口氣,現在不燙了。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