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長風(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0546 字 3個月前

東宮,承恩殿。

趙嫣擱筆,朝微涼的指尖哈了口氣。

“華陽那邊不能留下把柄。”

她吹乾墨跡,將信箋交予流螢,“我以太子的名義書信一封,你即刻命人快馬加鞭送去華陽,時蘭會知曉怎麼做。”

時蘭是她在華陽行宮的貼身宮婢之一,因與她身形年紀相仿,又是個伶俐忠誠的,是以每次趙嫣偷溜出去玩耍,都會與時蘭互換衣裳,讓她代替自己待在殿中應付嬤嬤們的查訪。

此番被召回京前,她特意將時蘭留在了華陽行宮伴隨太後,以備萬一。

反正長風公主年幼離宮,這麼多年過去,又有誰知曉公主如今是何模樣?

流螢接過信箋,思慮道:“太後娘娘那邊……”

趙嫣知道她在擔心什麼。讓宮婢假扮自己,瞞得過皇城的人,卻瞞不過常年相伴的太後娘娘。

想起臨行前,太後命嬤嬤送來的那串檀木佛珠,趙嫣緩緩吐出一口氣:“你把祖母看低了。她雖一心向佛,卻並非局外之人,她比我們更知曉該如何去做。”

流螢便不再多說什麼,福禮下去安排。

趙嫣坐在書案後,想了許多。

方才在坊中遇刺,流螢撲過來的反應太過熟稔及時,仿佛經曆了很多次,身體已形成了本能一般。

趙衍是這般死的嗎?

這樣的刺殺,他經曆了多少次?

可整個大玄都知曉太子常年臥榻,幕後之人為何要迫不及待地行刺一個不成氣候的病弱少年?

諸多疑團如墨雲凝集,沉甸甸壓在她的心頭。

一旁,柳姬囫圇擦去指上的墨跡,默然許久,忽而道:“流螢有沒有和你說過,今春聖上龍體有恙,曾讓太子代理朝政。”

趙嫣極慢地抬眼,怔怔的,似是明白了什麼。

所有人都教育趙衍要心懷仁德,要挑起儲君的責任……唯獨沒有人教教他該如何保護好自己。

“那婢子嘴嚴又死心眼,想也不會說。”

柳姬很快否決了自己的提問,泄憤般撚起桌上甜膩的糕點,一塊接著一塊塞入嘴中。

趙嫣忽而想起,阿兄也愛吃甜,因為他從小灌了太多湯藥,苦怕了。

“害怕?”

柳姬瞥著她的神色,問道。

四麵楚歌,焉能不怕?

趙嫣點點頭,又極輕地搖了搖頭:“敵人不會因我害怕而放過我,就像他們不曾因趙衍體弱而留他生路。從回宮那日起我便明白了,不想被洪流吞沒,便隻能抓住每一根浮木逆流而上。”

因遇刺之事,東宮眼下亂得很,外頭禁軍往來巡防,詢問細節。

趙嫣似是困倦般揉了揉眼睛,起身行至柳姬的小榻上,歪身小心而緩慢地躺下。

她輕輕闔上雙目,呢喃道:“不能連我們也忘了他,柳姬。那個笨蛋,不該落得這般下場。”

那聲音輕而堅定,藏著一股子韌勁。

柳姬頓神,回首望去,隻見趙嫣緊緊攏著狐裘,纖細的身量微微蜷縮著。

記得趙衍說過,他這個孿生妹妹睡覺最是不安穩了,一晚上不知要踢幾回被子。

而眼前的少女,睡姿卻安靜警覺得仿若初生嬰兒。

柳姬起身,扯了被角給趙嫣蓋上。

她思慮許久,終是提筆潤墨,憑借記憶在宣紙上描摹起來。

……

雍王府,僻靜的偏廳門窗緊閉。

“啪”地一聲巴掌的脆響,趙元煜如同陀螺似的轉了個圈,又搖晃著站穩腳跟,捂著臉不敢言語。

“我且問你,郊祀歸程的路線是誰泄露出去的!”

雍王來回踱步,手指幾乎戳上兒子的麵門,壓著嗓子道,“去年那事後我便警告過你,不可輕舉妄動,不可急躁求成!你怎的就聽不進去,才不到半年就又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還和江湖亂黨扯上了關係,你……你是要氣死本王!”

趙元煜那張刻薄的鬥雞臉上立刻浮出鬥大的巴掌印,委屈道:“兒子所做的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父王。”

“為了本王?哼,我看你是坑害你老子。”

雍王為了迎合皇上求仙問道的喜好,也終日道袍加身,隻是終歸沒有仙人的氣質,道袍勒在膀大腰圓的身形上頗為滑稽。

他訓斥道:“皇上沒有子嗣,而東宮太子又是短壽之相,也就是忍個幾年的事。”

“父王倒是能忍,也不怕那短壽的太子臨死前折騰出個皇太孫來。畢竟他小小年紀,身邊便有美婢寵姬日夜伺候。”

趙元煜冷笑道,“幾年夠他生好幾個了呢,父王也不怕煮熟的鴨子飛了。”

“逆子!”

雍王揚手又要揍,趙元煜忙舉起袖子躲避。

雍王一見自家兒子那慫樣,便氣不打一處來。但凡他這嫡子內外兼修些,有太子的一半聰慧與氣度,皇帝也不至於嫌棄到連認他做兒子都不肯,何至於落到如今這般鋌而走險的地步。

雍王鐵掌緊攥成拳,視線掃過兒子下麵某處,重重哼道:“東宮若有皇孫誕生,那也是命數如此!在操彆人的閒心前,不妨先管好自己的那條軟蟲!”

趙元煜被戳中痛處,臉色唰的變了。

他生來好色,弱冠之齡便已禦女無數,可自從去年春搜圍獵墜馬傷到下麵以來,他那處便越發不行,到最近兩個月已是完全不能人道了,就連胡子也越發稀少。

他害怕啊!

那麼多美人無福消受了不說,一個不能人道之人如何繼位成下一個東宮太子?他隻能拚命地吃藥,拚命地吃,就連那群女冠奉來的催-情猛藥也嘗試過了,可女人折騰死了幾個,自己那物卻還是不爭氣!

於父王看來,他是沉溺於女色的浪蕩子,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恐慌。

他不敢稟明真相,隻忍氣吞聲道了聲“是”,從偏廳失魂落魄出來。

一名幕僚模樣的中年男子從角落出來,朝他行了一禮,隻看了一眼雍王世子臉上的摑痕,便知雍王這回動了肝火。

他道:“世子爺這回做得,的確冒進了些。”

“連你也來訓我!”趙元煜才壓下的火氣騰得上來了。

“世子稍安勿躁,屬下的意思,行刺之事一擊不中,便不該再有第二次,以免留下把柄。”

幕僚左右四顧一番,鬼祟道,“世子要除去那位,何必與虎謀皮,選用這下下之策?”

趙元煜不耐:“照你的意思,何為上上之策?”

“那位不是頗有賢名嗎?殺人誅心才是上策,莫過於讓他聲名狼藉,德不配位,方能顯出世子爺的好來。”

幕僚露出一個隻可意會的笑,“再過月餘便是春宴,太子必然在場,世子何不……”

他湊過去,幾番耳語。

趙元煜眯了眯眼,心情大悅。

“嘖,倒是個好方法。”

他迫不及待要找人去安排這事,正巧見柴房前的石階上蹲著一人。

那人約莫三十多歲,身高足有九尺,猿臂蜂腰,穿著一身臟兮兮破爛的黑藍色武袍,沾著泥點的靴子破了一個洞,露出黑黝黝的大腳趾來。

他捧著一隻海碗蹲在石階上,大口扒拉著一點葷腥也無的剩飯,像是一頭餓極了的野狗。

在趙元煜的眼裡,這人也確實隻配當條狗。

他走過去,從背後踹了那男人一腳,輕蔑吆喝道:“喂,去把紅香院的女冠叫來!本世子有事找!”

男人受了他這一腳,石頭般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