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陰謀(2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7937 字 5個月前

趙嫣依言向前一步,對答如流:“太傅這是哪裡的話,孤說過會好好學的,再不懈怠。”

聞人藺卻是笑了,拇指微微摩挲玄鐵指環。

內侍很快將教學所需兵器搬了上來,刀劍長槍,應有儘有。

“春寒料峭,校場上四麵通風,易風邪入體,便不必挪動了。今日教授殿下簡單的格擋之術,將來再遇險,便可防身。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聞人藺看出了趙嫣的心思,起身行至兵器架前,指節挨個點過兵刃,“上次是殿下命好,反抗時萬幸隻傷了表皮。下次若再這般不管不顧……”

他睨眼過來,半邊身形陷入陰影中,抬指輕輕橫過自己的頸側。

輕描淡寫的動作,卻讓趙嫣驀地發寒。郊祀歸途遇刺的驚險畫麵爭先恐後浮現腦海。

她乖乖伸手,接過了聞人藺為她挑選的輕便匕首。

匕首冰冰冷冷,握在手中有些不適。

裴颯還在角落裡蹲著,手中的茶盞已晃起微微的漣漪。聞人藺像是忘了還有這麼個人存在,隻專心致誌地為趙嫣拆解講解動作。

趙嫣麵上“受寵若驚”,心中暗自切齒。

難為肅王殿下對她如此關愛,連一對二的課程,也要將全部精力放在她一人身上。

“被人從身後以利刃挾持,切不可隨意晃動腦袋掙紮。”

聞人藺隻單手就攥住了趙嫣握刀的腕子,輕鬆將匕首反擱在了她自己的頸上,“殿下方才那動作,便不對……”

感受著指腹傳來的脈搏,他尾音微妙的一頓,若有所思。

趙嫣自知是那杯茶的藥效起了作用,唇線一揚,掙了掙道:“太傅隻為孤講解,而對裴世子置之不理,是否不太公平。”

“殿下這般掙動,隻會激怒歹徒。因如此攀住我的手臂,往下壓,另一隻手臂曲肘,用儘全力往後擊。”

聞人藺一邊糾正她的動作,一邊氣定神閒道,“太子太傅,自然隻對太子殿下負責。本王素來專一,不似殿下這般……”

他低沉的嗓音自耳後傳來,想了個合適的詞:“……朝秦暮楚。”

誰朝秦暮楚!

趙嫣一肘子回擊,卻被聞人藺輕鬆包住。

“力道不夠,必失先機。”

聞人藺鉗製著她,“殿下自病愈受驚以來,待人對事總留有幾分警惕。可對那周狀元,卻頗為親近信任,好似早就相識一般。”

趙嫣眼皮一跳,裝糊塗道:“太傅說笑了。孤沉屙病體,連伴讀都是臨時湊的,相交更是伶仃寥落,怎會認識周狀元?不過是久仰其才高誌潔,心生敬意罷了。”

聞人藺“嗯”了聲,淡然頷首:“他才高誌潔,本王陰險狡詐,是以避之不及。”

原來您還知道呐?

趙嫣抬手反擊,卻被他連另一手也製住,反鉗在身後。

自始至終,聞人藺都隻用了左手,而力量更強的右臂一直負在身後。

他凝視她因惱怒挫敗而泛紅的耳尖,眼底笑意遞染:“聽聞周狀元曾在華陽遊學,許是見過長風公主。”

與旁人看來,肅王隻是在儘職儘責地與她拆分講解動作,隻有趙嫣知曉他藏在道貌岸然下的惡劣心機。

“是嗎?若真如此,他日有機會見麵,周侍講定是第一個認出嫣兒的人。”

言外之意,周及沒認出她來,則說明她並非他的故人。

趙嫣反將一軍:“肅王殿下對孤的胞妹,倒是十分上心呢。”

“自然。”

聞人藺俯身挨近了些,故意道,“本王還盼著簪花宴上,能一睹長風公主芳容。”

“……”

趙嫣束胸勒得緊,本就喘息困難,聞言險些眼前一黑。

匕首叮當墜落在地,趙嫣捂著腕子跌坐,從聞人藺的角度看去,隻見她瘦弱的雙肩不住聳動,似是難受至極。

他目光凝了凝,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方才也沒用什麼勁。

“同樣的招數用第三遍,便不管用了。”

說著,他伸手去扶趙嫣。

指尖才觸及她的衣料,便見寒光已閃到眼前。

聞人藺眸色一凜,左手輕飄飄攥住她的腕子,剛想嘲弄她的偷襲不堪一擊,便發覺不對。

她手中握著的隻是刀鞘,那麼匕首隻可能在……

耳畔風響,聞人藺下意識以右臂格擋住趙嫣揮來的另一隻手,略一側首,刀刃擦著他的下頜而過,帶起鋒芒的涼意。

陽光從僵持的兩人中靜謐穿過,照亮空氣中舞動的塵埃。

風停,兩人蹁躚的衣料也隨之落下,殿中靜得隻聽聞一急一緩兩道交纏的呼吸。

聞人藺很快回過神來。

方才她佯做脫力跌坐,隻是為藏好匕首和刀鞘做掩飾。這一招佯攻用得極妙,竟然能逼他出雙手應付。

“殿下這是,真打算弑師?”

他虛垂著眼簾,看著麵前氣短不已的少年,漆眸暈開如墨般的深暗。

“學生怎敢?”

用力過猛,趙嫣束好的發髻散下一縷,臉頰血色充盈,急促喘息道:“兵不厭詐,是太傅教得好。”

她聲音是虛弱的,脈象紊亂,可眼睛卻很明亮。

仿佛在說:你看,孤說過會好好跟著太傅學的。

聞人藺像是第一次認識她,凝神瞧了許久。那目光仿佛要生生剝開她的層層偽裝,露出最真實乾淨的內裡。

被製住雙手的姿勢並不好受,趙嫣心臟突突打鼓,見他果真不再提“華陽”“長風公主”的話題,便不動聲色地掙了掙腕子。

聞人藺當做沒看穿她這點小心思,平靜鬆了手。

撞鐘聲適時響起,趙嫣輕咳兩聲避開視線,朝聞人藺晃悠悠行禮告彆,這才行至仍在紮馬步的裴颯麵前,替他取走伸臂端著的茶盞道:“你沒事吧?”

整整一個時辰,杯子裡的茶水竟是一滴未灑。

裴颯解了腰腿上的沙袋,抬手按著後頸,將僵痛的脖子撇得哢嚓響,語氣透著濃濃的不甘:“無礙,練練基本功而已。”

趁著聞人藺還未反悔,趙嫣忙帶著裴颯往殿外走。

上了回東宮的轎輦,放下重重車帷,趙嫣這才癱倒在繡枕堆中,連多說一個字的力氣也無了。

阿兄保佑,今天又是苟住小命的一天。

崇文殿。

聞人藺抬起右臂,緊束的武袖上,衣料被劃開齊整的一道小口。

這是方才太子偷襲之時,他抬臂格擋下的。雖然隻是極細極淺的一道破口,旁觀了全局的張滄卻難免額角突突直跳。

除了在敵軍如蝗的戰場上,他還沒見有誰能近王爺的身。

這一刀多危險呐!若非王爺身經百戰,及時化了招式,匕首說不定就劃在王爺的臉上了!

平心而論,王爺這人吧喜怒不定,手段呢也不甚光明,名聲更不用說了,能止小兒夜啼……

也就著一張臉算得上出色,若是連最後的優點也沒了,以後還如何找媳婦兒?

眼瞅著簪花宴要到了,他還指望著王爺找個知冷知熱的溫柔夫人相伴呢,可不能在這關鍵時刻破相。

與張滄千回百轉的心思相比,聞人藺倒是淡然得多。

“華陽那邊,可有動靜?”他問。

張滄這才想起正事來,答道:“已收到蔡田的飛鴿傳書,他按照您的吩咐謁見了太後娘娘,長風公主隨行在側,並無異常。”

聞人藺略一沉眸:“確定,是小公主本人?”

張滄道:“蔡田會繼續潛伏在行宮一段時日,觀察是否有變。”

聞人藺抬指撫了撫那道微小的破口,忽的低笑起來。

每當他略覺乏味之時,小太子總會勾起他新的樂趣。也罷,倒想想看看東宮的這場戲能演多久。

不知到了藏不住的那日,她會露出怎樣惶恐顫栗的神情呢。

真是期待極了。

料峭春風穿堂而過,雲翳遮擋了太陽,於皇城上空投下大片陰影。

驚蟄,潮濕的雨氣席卷京城。

春雷滾滾,雍王府彆院一派陰沉。

紗帳鼓動,映出裡頭蛇一般扭捏的身形,吟哦夾雜在雨聲中,分不清是痛楚還是歡愉。

趙元煜看得口乾舌燥,可這燥熱也就止步於胸腔,再往下,便沒了半點反應。

帳中是他買來的最烈性的女子,隻沾了一點那藥,便神誌不清成了這般模樣。

“這藥,確定男女都能用?”他扯了扯衣襟,問道。

衣著輕薄透肉的女冠沒骨頭似的貼著他,媚笑道:“世子放心,仙師親自調配的靈藥,便是閹人用了亦能重振……”

說罷意識到自己戳中了趙元煜痛處,女冠麵色一白。

可眼下趙元煜並不在乎這些。

他對這藥性頗為滿意,即將摧毀太子賢名所帶來的扭曲愉悅感,掩蓋了他身患隱疾的痛苦。

趙元煜仔細盤算著,幾乎按捺不住興奮道:“光是如此還不夠,得再加上一條罪,使其萬劫不複。”

女冠賠笑,從善如流敬酒道:“妾替仙師恭祝世子一步登天,榮光無限。”

趙元煜哈哈大笑,一把將女冠拉入懷中,紫白的閃電將他陰鷙的臉照得猙獰。

幾場春雨過後,京師煥然一新。

厚重的青灰色逐漸掩映於桃紅柳綠中,天上紙鳶紛呈,地上百花齊放,蜂蝶縈繞,一派生機盎然。

恩科放榜,最不開心的是柳姬。

“若非東宮遇上禍事,今年的恩科我……”

恩科如何,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趙嫣明白她的未儘之言:若沒有去年的接連禍事,考中恩科的或許就是沈驚鳴、程寄行那樣的少年英才……

東宮也不至於勢單力薄,至今未有擁躉跟隨。

趙嫣看著禮部呈上來的名冊,一個頭兩個大,這些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哪!和朝中各黨派沾親帶故,一個乾淨能用的都沒有。

偏生父皇閉關清修,無暇顧及簪花宴,這重任便落在了東宮頭上。

天快黑了,趙嫣還忙著溫習宴會流程,桌上關於各部官員為恩科進士引薦官職的奏折堆積成山,她還未來得及查閱。

流螢進來掌燈,見奏折後的少年眉頭緊鎖,便勸道:“明日還要赴宴,殿下早些歇息吧。”

“是這個理。”

柳姬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案幾上百無聊賴地畫王八,“你如今並無實權,皇帝也不會真的放心將任免之事交予你手中,那些奏折隨便批個‘閱’字就行,不必急於一時。”

“倒不全是為奏折苦惱。”

趙嫣抬起纖細的手掌,輕輕覆在點了朱砂小痣的眼尾。

不知為何,從午後開始,她這隻眼皮便跳個不停,攪得人心煩意亂。

春風滿城,肅王府卻仿佛被神明遺忘。

在京城爭妍鬥豔之時,這裡隻有蒼鬆翠柏挺立,不見半點桃粉杏紅。

蔡田自華陽行宮歸來已有數日,可連王爺的麵也不曾見到。算算日子,已快到了病發的時候了。

每當此時王爺的心情便不佳,誰也不見。

他看著緊閉的書閣大門,問道:“上個月的藥,王爺幾號吃的?”

張滄想了半天,才道:“王爺說想看看身體的極限,撐到第七號才服藥。”

蔡田點點頭。

今天才是初二,看來還有幾天才到那時候。

“發病的時日一月比一月晚,說不定哪天就不用吃藥了呢,也是好事。”

張滄正絮叨著,書閣的門便從裡打開了。

聞人藺除了臉色比平常白些,並無其他異常。

“備車,入宮。”他道。

暮色中,他的背影依舊高大挺拔,步履從容,仿佛世間沒有一物能使他駐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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