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讓步(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8652 字 3個月前

京畿百裡外一座破廟門口,十來名雍王府雇來的江湖浪士或坐或立。

沙地水窪倒映著雨後流雲,仇醉蹲坐在門檻外,破損的箬笠壓得極低,正用一根小樹枝在地上描畫什麼。

仔細看來,那線條歪歪扭扭的,隱約形成一朵梅花的形狀。

“十一號,你有名字嗎?”

暗無天日的地牢底層,病弱的小少年從外頭帶來了一枝藏雪的綠萼白梅,俯身看著鐵索加身的困獸,“孤是說,你原來的名字。”

陰暗中,被鐵索重重禁錮的高大身影蟄伏不動,唯有一雙凶漠的眼睛望向那枝錚然怒放的白梅,間或微動。

“囚罪。”

嘶啞的咕噥聲,難聽得像是野獸的低語。

時刻控製鐵索的獄吏警惕著,給少年解釋:“殿下,殺手沒有名字,沒有過往。因其弑主叛逃,必深陷囚牢以死贖罪,故而他有個彆名叫做‘囚罪’。”

小少年品味這兩字,搖首道:“這個名字不好,孤給你取個新名字。”

他眉目溫和,以指沾了酒水在案幾上一筆一劃寫著,笑道:“仇醉,你可願跟孤走?”

仇醉不識字,他至今不明白這筆畫複雜的兩個字代表什麼,也不會寫。

他隻記住了那日置於案幾上的,那枝純潔脫俗的白梅。

樹枝在仇醉粗糙的大手中顯得笨拙而又纖細,他於沙土上畫了許久,才勉強畫出那麼一朵像樣的梅。

一隻沾滿泥點的靴子踏過,將那朵花踩得稀爛。

趙元煜一臂以夾板固定吊在頸上,身上纏滿繃帶,鼻青臉腫狼狽至極。

“父王那邊接應的人怎麼還沒來?”趙元煜無能怒吼。

然而江湖浪士隻認錢不認人,不比王府奴仆順從,一時間磨刀的磨刀,小憩的小憩,無人搭理他。

趙元煜麵上掛不住,轉而一腳踩在仇醉畫花的小樹枝上,發出喀嚓一聲脆響,又狠命碾了碾道:“你說你刺殺了趙衍,我原還不信,現在看來倒是真的!嗬,前後咬殺兩任主子,真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惡犬,現在隻有本世子才願接納你!起來探路!”

仇醉漠然看著地上被踏得淩亂一片的沙土,半晌,拿起彎刀起身。

風卷地而來,廟外竹海翻湧,落葉翩躚。

仇醉鷹隼般的目光驟然銳利,抬首望向密林深處:有人來了。

……

趙嫣一直在想流螢的那句“是仇醉,殺了太子殿下”。

說這話時,流螢眼底含淚。她親眼所見,並不會拿這等大事開玩笑。

莫非仇醉是雍王府埋在東宮的細作,想方設法獲得單獨保護太子的機會後,就設計在行宮歸途中行刺?

可在劉氏義莊拚殺的那個雨夜,趙元煜那句驚恐的“你不是趙衍”並不像作假。

若仇醉真為雍王府走狗,應是最清楚太子是否遇害的人,沒理由趙元煜直到此刻才確認東宮太子換了人……

“殿下。”

孤星臂上紮著繃帶,於外間抱拳稟告,“錦雲山莊的買主已經押解回大理寺獄。他確是雍王府的幕僚,奉雍王世子之命購買山莊,用於藏匿擄來的少女童男,煉製無上秘-藥。”

“無上秘-藥?”

趙嫣想起了那個炸丹爐,試圖同歸於儘的女冠,“他可有招供,指使趙元煜煉藥的‘仙師’是誰?”

“隻說煉丹之事有女冠對接,就連雍王世子也從未見過仙師真容。然而女冠已死,再往上的事他也不知。”

孤星道,“卑職仔細審問過,倒不像是有所隱瞞的樣子。”

這些疑團,或許隻有真正緝拿到趙元煜和仇醉的那一刻方能解開。然而兩天過去,現在想要抓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趙嫣披衣而坐,命人賞了隨行奮戰的東宮衛各一百兩銀。孤星的配刀在決鬥中損了,趙嫣單獨賞了他一把花柄皮鞘的橫刀,刀身似雪,無一絲雜色,是功臣才配受賜的上品。

孤星忙單膝下跪,垂首道:“儘忠職守乃卑職本分,不敢受此大恩。”

“你隨孤出生入死,鏟奸除惡,這是你應得的。”

趙嫣將橫刀置於掌中,清朗道,“好刀配忠良,不算辱沒了它。收下吧,以後用此刀立功的機會還多著呢。”

孤星喉結聳動,鄭重雙手接過道:“卑職謝殿下恩賞。”

流螢自己呆了一下午,此時已恢複冷靜,如常進來奉藥。趙嫣朝她身後看了眼,沒見著聞人藺。

不是說她病著這幾日,都是聞人藺親自給她上藥的嗎?

趙嫣想起了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句“手足親情,太傅又怎會懂”,似是明白了什麼。

“藥放這兒吧。”

趙嫣示意流螢,又朝候在殿外的李浮道,“你差人去告訴肅王,就說這藥旁人不會使,勞他親自過來看看。”

李浮領命退下,不稍片刻便擦著汗快步歸來,皺眉回稟道:“肅王說,這藥不會使就扔了,他忙著沐浴,沒心情陪殿下。”

沐浴……

趙嫣下榻,吩咐道:“掌燈去龍池。”

流螢看著她還白著的麵容,心疼道:“殿下大病初愈,實不該操勞奔波。有什麼事,請交予奴婢去做。”

趙嫣扶額緩了緩,微微吸氣道:“你知道的,有些事隻有我能做,也必須去做。”

湯池殿中燈火明亮,聞人藺果然泡池中,雙目輕闔。

他沒有束發,極黑的發尾順著肩背飄散在池水中,宛若濃墨暈染開。沒有那些礙事的花瓣阻攔視野,隻見水波澄澈,從胸腹緊實的溝壑延伸往下,池中景象一覽無餘。

趙嫣呼吸一窒,將目光稍稍移開,半晌,又堅定回移。

她坐於池邊小榻上,單手托著下頜蹙眉,尋思著如何開口,便聽聞人藺疏淡的嗓音傳來:“有話就說,彆打擾本王清淨。”

他先開口,趙嫣反而寬心了,原本沒頭緒的腹稿也豁然開朗,清晰湧現於唇邊。

“我來向肅王道謝。”

趙嫣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病後的沙啞,柔而不怯,“還有,我不該說肅王不懂手足之情。”

聞人藺宛若入定,未有絲毫回應。

趙嫣想了想,這回聲音輕了許多:“我不聽話,性子硬,自小便是如此。沒有人教我如何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