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讓她代為照拂長樂郡主,原因很簡單:其父霍鋒在軍中有些威望,且與裴颯之父晉平侯交好;其母壽康長公主乃是父皇親妹,當年父皇能順利登基為帝,離不開妹夫霍鋒與聞人家上下的襄助。
而長樂郡主霍蓁蓁,原本是母後為趙衍擢定的太子妃人選,要做親上加親的。
如今趙衍出事,許婉儀有孕,霍家這棵大樹不能不拉攏,多少能為岌岌可危的東宮加固些磚瓦。
要替兄長照拂未來的太子妃,且這女子還是和她兒時的小宿敵,趙嫣一時五味雜陳。
不過眼下還有更頭疼的問題。
“母後壽辰,東宮往年都送什麼賀禮?”趙嫣問。
“長風公主”那份倒是容易,華陽盛產玉石,到時候從那邊挑揀精美得當的玉器擺件送來,再手書一封言明要長隨太後娘娘左右、不能於膝下儘孝雲雲,便算了結。
往年都是這樣做的,反正,母後也不在意她送的是什麼。可她如今還是“太子趙衍”,以太子身份送的東西,自然要認真謹慎些。
流螢回道:“往年皇後娘娘的壽禮,都是太子殿下親力為之。”
趙嫣眼眸轉動,湊過去低聲道:“可要我仿太子字跡,撰篇文章?”
流螢想了想,道:“去年太子殿下便是獻了篇祝壽賦,今年萬不能相同了。”
“那書畫可行?”
“奴婢聽聞今年寧陽侯亦是在籌備萬壽圖,準備進獻皇後娘娘,論書畫造詣……”
趙嫣聽懂了流螢的言外之意:舅舅寧陽侯魏琰素來筆精墨妙,論書畫造詣,趙嫣這點依樣葫蘆的功力實在難登大雅。
最後一條路也被堵死,趙嫣歪身倒在榻上,頭仰著懸在榻沿,望著房頂交錯的梁架長歎一聲。
“若是柳姬在就好……”她無意識喟歎一聲。
柳白微見多識廣,又視趙衍為伯樂知己,若他在身邊參謀,定然能提出許多好主意。
正想著,倒轉的視野裡出現一條頎長挺拔的熟悉身影。
伴隨著內侍小心翼翼的通傳,那道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終停在趙嫣榻前。
陰影籠罩,聞人藺負手俯身,深邃濃重的美人眸凝望著趙嫣,問道:“殿下方才,在喚誰的名?”
他問這句的時候嗓音輕而低,嘴角甚至還帶著些許淺笑。
趙嫣眨了眨眼,忙起身坐直身子,擰過頭去看他。
“今日的武課已經結束了。”說著,趙嫣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暮色四合,正是萬物初歇的時辰。
聞人藺坐在對麵的椅中,接過流螢奉上的茶盞執在指間轉動,語氣平和道:“本王說過會帶兩本書來東宮,親自教授殿下。”
那些內容,可不能在崇文殿教。
趙嫣經他提醒才想起來,往後一看,聞人藺身邊的內侍捧了一個藍布包裹的物件,的確帶來了幾本書……
看形狀大小,還挺厚實的。
見聞人藺接過布包,修長白皙的手指開始慢條斯理地拆解布結,趙嫣莫名有些緊張,忙敷衍道:“我想起來了,卻有此事!”
她惟恐聞人藺當眾拆出什麼不雅之物,隻得正襟危坐,吩咐一旁的流螢道:“你們都退下吧,孤想單獨請教太傅。”
流螢看了眼趙嫣,將案幾上的燈火挪近些,這才領著內侍們福禮退下。
殿門關上,聞人藺手中的布包也拆開了,從長方形的錦盒中拿出一疊書冊圖本。
趙嫣瞥了眼,隱約看到了《**經》《養陰》等篇目……
和《玄女經》一脈相承的文名,想也知道是些什麼東西。
趙嫣咽了咽嗓子,彆開視線道,“其實不看這些,也可以……”
“殿下不懂陰陽調和,隻一味造作身子,將來年紀大些便知苦楚了。”
聞人藺傾身將書本置於床頭案幾上,抬眼道,“還不長教訓,到時候找誰哭去?”
趙嫣隻好退而求其次:“那放在這,我得空了自己學習。”
聞人藺仿若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急不緩道:“皇子到了年紀也是要學這些的,殿下自恃不輸男子,害臊什麼。”
他將小臂隨意搭在扶手上,質感極佳的暗色袖袍蜿蜒垂著,示意道:“殿下挑一本先看著,有不懂的且問本王。”
這便是要監督她學習,不許偷懶耍滑了。
趙嫣沒有法子,隻得認命地從那一堆書中隨便挑了一本。
翻開扉頁,頓時被那引人遐想的圖畫與文字震驚,忙啪地合上書本,眸光閃爍。
聞人藺看著她坐立難安的神情,不由低笑:明明最親近的事都做過了,小殿下的反應還是這般青澀純澈,和那般芙蕖儘綻的嬌媚模樣全然不同。
書是必須要看的,他並不想小殿下每次都是稀裡糊塗將她自己交代出去,再渾渾噩噩潦草善後。
“殿下若不好意思,本王講解給殿下聽也無妨。”
他伸手拿起趙嫣手中的那本,虛闔眼瞼,還真以低沉好聽的嗓音徐徐念起,“‘黃帝曰:何以知女之快也’,意思是從哪些跡象可以得知,女子已獲得了愉悅之感……”
趙嫣想起了在肅王府中的某些荒唐畫麵,那些記憶都在這句低醇的話語中有了對應,湧出生動的畫麵來。
偏偏聞人藺衣衫齊整,一本正經地傳授講解,沒有半點捉弄之意。
趙嫣麵色燒紅,忙道:“我可以自己看的。”
說罷奪過聞人藺手中的書,佯做誠心起來。
她視線轉得極快,腦子亂糟糟的,看得囫圇吞棗,實則什麼也沒記住。
聞人藺似是看出了她的應付,從果盤中撚了顆帶著冰霜的葡萄,慢悠悠剝了皮,塞入趙嫣嘴中。
他汁水濕潤的指腹掠過趙嫣的唇,低沉道:“念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