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少淵(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0638 字 7個月前

聞人藺近來不知在忙什麼,已連著數晚不曾來東宮監督“學習”。

趙嫣忙著籌備皇後壽宴的大小事宜,也就樂得偷個小懶,將沒看完的那兩本鎖入屜中,拋諸腦後。

明日事來明日愁,等聞人藺哪天想起檢查功課了再說。

六月中,殿中靜謐,冰鑒的微涼難抵中伏酷暑。

趙嫣捧著兩三張玉佩花紋的草圖,夏衫下還裹著不透氣的束胸,烙餅似的在簟席上翻滾。一旁的案幾上,刻刀、鉸具雜陳,錦盒中擺著幾塊成色極佳的玉料。

流螢交握雙手進殿,接過李浮手中的扇子,輕輕為趙嫣扇風納涼。

李浮很有眼力見地退下,順便掩上了殿門。

“有柳白微的消息了?”

趙嫣知曉流螢有要事要稟,問道。

流螢搖了搖頭,低聲道:“是娘娘身邊的何女史來過,說潁川老郡王昨日已攜庶孫入京,意在求聖上恩旨,讓小王孫認祖歸宗。”

“潁川郡王?”

趙嫣搜羅了一番朝中宗室名錄,想起來了。

這位老郡王勉強算是父皇的堂叔,年近古稀,膝下隻有一個獨子,且這位獨子十年前就因病故去了。

“我記得潁川王世子故去得突然,並未留後,這個小王孫是從何來的?”

“據聞是外邊女子生的,前不久才認回。”

“偏偏是這種時候……從哪裡撿回的?”

“暫且未知,老郡王將消息滿得緊。”

趙嫣想了想,唇角一提道:“潁川郡王雖與父皇同宗同姓,但畢竟已出了五代,空享爵位而已,並無實權。多個小王孫,也不會對東宮造成影響。”

倒是許婉儀肚裡那個,還未出生就已經鬨得滿城風雨。

流螢道:“雖說如此,但這位小王孫畢竟出現得太過巧合,又急著進宮來,娘娘擔心事出蹊蹺,讓殿下多加小心。”

趙嫣點頭以示明了,而後想起什麼,從枕下摸出趙衍遺留的那塊蓮花玉佩,以指撫了撫上麵的輕微的裂紋。

“就選這個花樣吧。”

她挺身而起,下榻行至案幾後坐著,比對著從錦盒中挑了塊成色一致的玉料。

趙衍素愛蓮紋,以他的名義親手雕琢贈送,母後應該會喜歡吧。

趙嫣心想,就當是為趙衍儘孝了。

……

“去年冬天苦寒,非但叛黨熬不住,城外流民也不知凍死多少。誰承想入夏了又熱成這樣……”

崇文殿中,裴颯挽袖袒露兩條手臂納涼,斷眉擰成一團。

趙嫣以扇扇風,衣裳裹得嚴實不說,還有束胸層層纏繞,亦憋得胸悶氣短。

這天氣,著實反常。

正想著,李浮自殿外入,悄聲請示道:“殿下,潁川小王孫求見。”

“誰?”

“潁川老郡王剛認祖歸宗的庶孫。”

趙嫣和潁川老郡王麵都沒見過,與小王孫更是不熟,不由訝然:“他求見孤作甚?”

李浮環顧殿內端茶送水的宮侍們,欲言又止道:“您見了便知。”

趙嫣沒想到這麼快就會和這位小王孫打照麵,對方到底意欲何為,一見便知分曉。

此時離聞人藺的武課還有一刻鐘,她思索片刻,吩咐道:“你讓他去後殿等著。”

趙嫣穿過長廊,朝後殿行去。

房舍門扇半掩,隱約可見一位身著月白緞滾金邊的貴氣少年臨窗而立,環胸抱著雙臂,高束的馬尾隨著他輕點的靴尖微微抖動,似乎等得有些不耐。

脾氣倒是挺大,趙嫣仿著“太子”的神態,溫聲開口道:“聽聞你找孤……”

少年聞聲轉過頭來,趙嫣未說完的話語戛然而止。

四目相對,趙嫣裝出的溫和霎時崩裂,半晌,睜大眼眸道:“怎麼是你!?”

潁川小王孫……不,柳白微放下環胸的雙手,所有的焦躁不耐都在見到趙嫣的那一瞬煙消雲散。

他微抬下頜,長眉習慣性一挑,張揚道:“我說過,會回來找殿下的。”

不遠處宮牆的樹蔭上,一隻通體油黑的碧眼烏雲弓背抻了個懶腰,邁著優雅的步伐穿梭於交錯的枝丫間,而後縱身一躍,踩著飛翼翹起的屋簷往上,翻入闌乾中,熟稔地蹭了蹭那雙修長筆挺的官靴。

“是嗎,姓柳的果真選擇回來了。”

聞人藺坐於椅中,從隨身的小袋中摸出一顆肉乾投喂玄貓,容顏逆著陽光,不見半點波瀾。

“那真是個陰魂不散的狐狸精,換了身皮囊,搖身一變成了潁川小王孫。”

張滄盯著崇文殿後殿的廊下,義憤填膺道,“王爺何不用點手段,讓他小王孫的身份作廢?反正流亡在外這麼多年,誰知他是真是假。”

聞人藺撫著黑貓的皮毛,睨向張滄:“聰明。”

張滄嘿嘿一笑:“那當然……”

察覺到主子漸沉的目光,張滄笑容凍結,訕訕低頭道:“卑職僭越,又教王爺做事了。”

他認錯快,可腦子轉得不快。

以前柳白微扮成女子黏在小太子身邊時,王爺眼裡容不得沙子,不惜得罪小太子也要將姓柳的假死弄走,怎麼這會兒反倒不著急了?

張滄琢磨著,忽然想到什麼,做出恍然的樣子道:“卑職明白了!那狐狸既認回了小王孫的身份,就算與太子是同姓同宗。本朝禮法,同宗同姓之人哪怕相隔十七八代,也是不能在一起的!”

還得是王爺高明啊!兵不血刃,就徹底絕了那男狐狸的心思!

張滄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這邊排山倒海,聞人藺倒是淡然。

他以帕子拭淨了手,垂眸轉著霜白修長的手掌,忽然想換一樣更柔軟細膩的東西撫撫。

遂轉身下樓,朝崇文殿而去。

廊下,趙嫣與柳白微比肩而立,聽簷鈴丁零作響。

“老爺子去太極殿麵聖了,估摸著要候上一陣,我便自己偷溜來此。”

柳白微換了雲緞錦衣,金白二色襯得他唇紅齒白,極富少年氣,比扮女裝、做儒生時大為不同。

他哼了聲:“明德館的燈要亮著,可我也不願如深閨怨婦一般翹首等候殿下音信,隻能出此下策了。”

趙嫣著實用了好一會兒,才接受眼前所見。

“到底怎麼回事?”

她不知從何問起,“你不是姓柳嗎?”

柳白微似是難以啟齒,張了張唇,才坦誠道:“柳,是我的母姓。”

潁川王世子為老郡王獨子,在當地一手遮天,看上哪個美人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輕而易舉就能奪去一個少女的清白。

那少女是私塾夫子的女兒,生得如蘭花般清婉美麗,卻無端遭此橫禍。世子吃飽饜足,拍拍屁股走人,轉頭迎娶了門當戶對的士族貴女,連個名分都沒給柳家姑娘,氣得柳夫子嘔血而亡。

柳白微嘲笑:這些惡霸行徑放在話本中都嫌老套,而可笑的是,它竟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噩夢。

柳家姑娘變賣家產投靠親戚,拚死生下了兒子,本以為會這樣了此殘生,誰知潁川王世子作孽多端遭了報應,突發惡疾而亡。

郡王府絕了後,一旦老郡王撒手人寰,則朝廷將收回潁川郡王府的爵位與俸祿。

皇家祿蠹,怎麼可能放棄到手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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