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118章 銅丸(補完) 見家人……(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4995 字 7個月前

沒有皇帝壓製,趙嫣如今能自由出入北宮。

牆外,那株百年老桃樹依舊花期繁盛,雲蒸霞蔚。

趙嫣坐在石桌上,撐著下頜望著默默坐在對麵的聞人藺,笑容裡有些好奇:“你怎麼不說話。”

風很輕柔,她的披帛也隨之微微浮動,依舊是無憂明媚的樣子,將眼底的淡淡疲色藏得極好。

聞人藺思索著,鶴歸閣裡收藏的那幾件春衣,也該搬過來給小殿下試試了。

“本王在等。”

他伸手撚下趙嫣鬢邊的一片落紅,眼底噙著淺笑,“殿下何時命我出征。”

“你都聽到了?”

趙嫣笑了聲,“彆管他們說什麼,你不願做的事,誰也不能逼你。”

聞人藺挑了挑眉。他素來優雅穩重,做這樣少年氣的動作,倒有幾分落拓不羈的意味。

“本王還以為,殿下是來為他們做說客。”

“這一陣子,我做的事已經夠多了。他們想你出征,該讓他們低聲下氣來求你,讓他們著急去,我才不做這個出頭鳥。”

聽她說實話,聞人藺低低笑出聲。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越笑越恣意,最後連雙肩都在微微發顫。

趙嫣佯做不高興:“我說的是實話,你笑什麼。”

“那,殿下有彆的法子對付趙承德嗎?”

“還在想。神光教的人極擅蠱惑人心,趙承德好大喜功,極易被其利用,若能離間他們,或許能拖延時間。”

“還有個更簡單的法子,斬殺趙承德,永絕後患。”

靜默中,聞人藺凝視趙嫣訝色蕩漾的眸,唇邊笑意不減,“下令吧,殿下。”

這天下唯有她一人,能給他套上溫柔的枷鎖。

趙嫣唇瓣翕合,難以開口。

她站起身,撐著石桌看聞人藺,試圖從他笑瀾遞染的漆眸中揪出幾分戲謔,可他的眼底隻囚著自己小小的身影。

“你說過,不會再護大玄分毫。”

“臣非為大玄,隻為殿下而戰。”

愛可為一人而覆天下,亦可為一人而佑蒼生。

……

天還未亮,靈雲寺山雀啁啾,清晨藍白的寒霧嫋嫋暈散,籠罩那株遮天蔽日的菩提樹,成千上萬的紅綢飄帶在風中輕柔婆娑。

英靈寶殿內,長明燈亮如星河,聞人藺一身紅袍黑甲,安靜地望著木架上的排排靈位,如同巡視整裝列隊的將士。

他接過老僧於隨遞來的線香,雙手置於額前一頓。

線香嫋散,吹落一點香灰。

“老爺子,我又披上戰甲了,過來給你們看看。”

一旁跛腳的於隨不住抹淚,聞人藺倒是眸色幽深平靜,“我最是負恩記仇,不將天下人的死活放在眼裡,這些年手上沾了不少血。本想不久就下來給您老請罪,現在看來,您老得再等等。我喜歡上一個女子,她是世間最堅韌明亮的姑娘,我想乾淨些站在她身邊。”

他淡淡說完,順手將香插進銅鑄香爐中,轉身出了寶殿。

環廊階前,一道熟悉纖細的身影坐在將儘的燈影下,仰首望著院中那株紅綢飄動的菩提樹。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來,目光與聞人藺交接。

“殿下怎麼來了。”

聞人藺放緩腳步向前,彎腰審視她還帶著晶瑩薄汗的鼻尖。

“在鶴歸閣和肅王府都沒見著你,便猜想你來了此處。”

麵前身披玄甲的聞人藺是從未見過的淩寒強悍,趙嫣拍拍裙裾下擺起身,以手觸摸他冰冷的胸甲,“你決定好了?”

“從前本王離京,也沒見殿下這般黏人。”

“不一樣的。以前你出使蜀川匪窩也好,去洛州平叛也罷,其實都是為了你的複仇大計。但這一次……”

這一次沒有陰謀算計,沒有撥弄風雲,他隻是為了她一人。

趙嫣向前:“這次去多久?”

“月餘足矣。”聞人藺捋了捋她被風吹亂的鬢發。

“那你帶上那個孫醫仙,就是……會讓他老人家辛苦些。”

趙嫣想到什麼,輕聲喚道,“聞人少淵。”

“嗯。”

“我人都到這了,你不是該帶我……去見見你的家人?”

“殿下說什麼?”聞人藺有些意外。

“我說,帶我見見你的家人。”

趙嫣又重複了一遍,握住他玄鐵護腕下硬朗而好看的指節。

聞人藺垂眼看她,唇線揚了揚。

這是趙嫣第一次踏進這座寶殿,和她猜想的一樣,這裡存放著聞人家戰歿親友的靈位——上次中元節聞人藺從此間出來,趙嫣就嗅到了他身上淺淡的香灰氣息,再聯想菩提樹上懸掛的一個個名字,稍加推演便能明白,這座靈雲寺是聞人藺的祭奠之所。

親眼見到無數林立的牌位,趙嫣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般輕鬆。

“聞人大將軍,將軍夫人,還有諸位大玄英靈,我是趙嫣。我來替我父……給諸位賠罪。”

說罷她接過於隨遞來的線香,屈膝一跪,恭敬拜了三拜。

她有些緊張,說完這句便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你、你來說。”

她求救似的,曲肘頂了頂聞人藺筆直的腿。

聞人藺單掌抄住她的肘彎,將她從團蒲墊子上拉起。

“是,這位就是趙嫣,我方才對你們說的,很喜歡的那個姑娘。”

聞人藺無視趙嫣詫異的眼神,眼底暈開綺麗的笑意,不疾不徐道,“她和趙稷不一樣,是個正直又勇敢的姑娘。是我心悅於她,死纏爛打,欲擒故縱,得不到她的青睞就會發瘋。現今帶來給你們看看,可還滿意?不滿意也無妨,本王喜歡。”

他說得一本正經,言辭狂妄卻又專注溫柔。

趙嫣震驚地看著他,熱意後知後覺湧上臉頰:“聞人少淵,你都在說些什麼。”

“怎麼,尋常男子向雙親介紹心愛之人,不是這樣的嗎?”

聞人藺作勢沉吟,置之一笑,“此事本王也無經驗,殿下擔待些。”

“嗯……我家太傅說的雖然不太恭敬,但應該都是實話。”

趙嫣將線香插進香爐中,鄭重其事道,“請大將軍和諸位一定要保佑他,此行平安歸來。”

淡薄的晨光照亮山門上幽綠的苔蘚,蔡田和張滄等鷹騎親衛皆已靜候於此。

“聞人少淵!”趙嫣開口喚道。

在聞人藺轉身之時,她提裙飛奔向前,撲入聞人藺的懷中。

男人冰冷堅硬的鎧甲硌在身上,有些疼,但趙嫣反而擁得更緊些,踮起腳尖拉下他的頸項,在他唇上烙下柔軟主動的一個吻。

晨風拂過,男人矯健沉重的戰甲紋絲不動,而她身上的綾羅卻翩然若飛。

張滄和蔡田輕咳一聲,轉身望天,鷹騎亦是齊刷刷調轉馬頭,目不斜視。

一吻畢,日出東山,天下大白。

“這次換我對你說這句話:你隻管向前,有我在,絕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

她頓了頓,更為堅定道,“太傅,我等你回家。”

“家”之一字,平淡而溫暖。

聞人藺眼波溺人,沉沉說:“好。”

趙嫣放心了,他答應的事從不食言。

……

二月底,陌上楊柳如煙,花團錦簇。

皇帝稱病,然朝中已是臣怨沸騰,六部和禦史台日日於太極殿外跪請,皇帝不得不提筆鋪紙,在眾臣麵前罪己。

短短數百字的《罪己詔》,落下最後一筆,皇帝再次嘔血昏厥,因浸淫丹藥太久,那血竟是觸目的黑紅。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枯槁若風中殘燭,一推就倒。

天道昏然已久,終於迎來了破曉曙光。

自玉泉宮馳援,朝中大臣對趙嫣多了幾分敬重,甚至默許她出門儀仗借用東宮衛的舊人。趙嫣如今行動自由,見又至春日,便讓流螢送了帖子給柳白微,想著替趙衍去明德館看看。

“雲層這樣厚,下午恐會變天呢。”

時蘭一邊替趙嫣整理革帶,一邊抬頭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趙嫣將短刀裝飾在腰間,前後照了照銅鏡,輕快道:“無妨,我午後就歸來。”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白的大袖衣,革帶束出纖腰,倒有幾分女先生的書卷氣。

在孤星的護送下前往明德館,趙嫣下車,便見柳白微一身淺藍儒士襴衫,正和幾名儒生爭執著什麼,挑著眉的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張揚跋扈。

令她意外的是,仇醉居然也在,箬笠壓得很低,將自己隱在歪脖子棗樹的花影裡。

趙嫣走近了,才聽見那幾名儒生是針對皇帝那份史無前例的《罪己詔》,作文以暗諷朝廷,其用詞辛辣,鞭撻之深,令人汗顏。

孤星聽不下去了,略顯尷尬道:“殿下,可要卑職向前製止。”

“不必。”

趙嫣倒是聽得饒有興致,這比朝中那些老圓滑的廢話有意思多了,“堵不如疏,朝廷不能一味捂讀書人的嘴,何況罵的昏君又不是我。”

柳白微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臉上的跋扈瞬時消散,朝她招手:“殿下!”

方才爭執的那些儒生如遇雷劈,紛紛不可置信地掉頭望了過來。

“殿下?這是哪位殿下?”

“這年紀,這氣度……還有眼角點的那顆淚痣,還能是哪位?”

“故太子的雙生胞妹,長風公主殿下?!”

“真是長風公主!她怎麼來了?”

眾議紛紛,儒生自發讓開道來,陸陸續續躬身行禮。

當初辯禮之時,他們中有不少受資助的寒門為長風公主發過聲,可隔空呐喊是一回事,當麵見著真人又是一回事,他們都不曾想過那女子有著這樣一張明麗精致的臉龐。

一時好奇著有之,礙於禮節垂首避目者有之。

“你們繼續。”趙嫣攏袖,踏著一地簌簌竹葉向前。

沒人敢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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