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尾聲六 大婚(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0892 字 3個月前

永平二年,絕對是大玄史書上可堪詳寫的一年,諸多新策逐一頒布。

譬如開春的“清田改稅,還田於民”之策,譬如春闈科舉之革新,使大批寒門進士得以受朝廷重用,又譬如八月京師第一座女學館正式啟學……

而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攝政長公主與肅王殿下終於傳來了要大婚的消息。

旗鼓相當的兩個人,珠聯璧合,乃大玄第一喜事,朝臣自然順水推舟,集體請奏早日定下大婚日期。

如此幾番流程下來,婚期定在了來年暮春四月,留有半年的時間籌備。

之前趙嫣為圖方便,亦是為了開源節流,大多時候直接住在東宮或含明殿,並未籌建攝政長公主府。如今既要成婚,這府邸便不能不建了。

好在聞人藺可靠得很,早已在永昌坊選定了一處宅邸,再買下隔壁的兩處院落打通,花了數月的時間,按照趙嫣的心意修繕完成。

“攝政長公主和肅王殿下勢均力敵,各有基業,你們說這兩人完婚後,到底是長公主入住肅王府,還是肅王入贅長公主府呢?”

幾個行人望著長公主府邸恢弘的正門,遠遠駐足-交談。

“嗐,如今朝堂提倡眾生平等、男女皆同,哪還有什麼下嫁、入贅的說法?夫妻一體,哪裡方便就住哪裡囉!”

“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想當年肅王是何等可怖的存在,就算跺一跺腳,京師都要抖上三抖,如今竟甘心折服於攝政長公主的裙下。嘖,你們是沒看到,肅王殿下隔三差五就要來攝政長公主的府邸監工,每一處細節都要親自調整過問,那個細致耐煩勁兒,哪個男子見了不汗顏?”

“兄台此言差矣!攝政長公主其人,可不是用膚淺的‘美人’二字就能概括的。她攝政的兩年裡,大玄上下日新月異,肅王這等毀譽參半的人有她管束著,必保兵權無憂,將是天下的福祉啊!”

“這叫什麼?這就叫珠璧聯輝,皆大歡喜。”

眾人笑語了一番,四下散去。

永平三年春,四月十八,大吉。

天還未亮,趙嫣便在流螢、時蘭及梳妝宮女的幫助下沐浴更衣,妝點打扮。

宮中張燈結彩,熱鬨非凡,捧著各色頭麵和酒食的宮娥內侍往來不絕,喜氣盈盈。

寢殿中燭火通明,照亮紫檀木衣架上懸掛的嫣紅嫁衣,以及案幾上一排排璀璨的頭麵首飾。

趙嫣抬指撫按著眼尾刺下的淚痣,望向銅鏡中的自己:回宮的四年時間褪去了她的青澀稚嫩,精致漂亮的眉目徹底長開,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堅柔清媚,如明珠宛轉流光。

脫離了少女的稚氣,她好像不那麼像趙衍了。

銅鏡中熟悉的臉漸漸模糊,似有個少年披衣而坐,朝她微微一笑。

正想著,時蘭的聲音打破她的思緒:“殿下,您用點粥食吧!離肅王殿下來接親還有四個時辰,可不能餓壞了身子。”

趙嫣回神,接過碧瓷碗盛著的粳米粥,眨眨眼問:“有肉嗎?”

按理說,新婦出嫁前隻能用些粥水,不能吃葷腥油膩。

時蘭對自家主子的習慣了如指掌,抿唇一笑道:“就知道您不愛吃這些清湯寡水。瞧,奴婢偷偷帶了什麼來?”

她打開食盒最下層,卻是一碗餡大皮薄還冒著熱氣的蝦湯抄手。

趙嫣深嗅了一口香氣,登時粥碗也顧不上了,端起抄手就小口吃了起來。鮮香夾雜著肉香,彆提多過癮!

吃到一半,殿外忽而傳來宮婢們的請安聲:“太後娘娘千歲!”

“母後?”

趙嫣忙將未吃完的抄手藏回食盒中,匆匆一蓋,站起身來。

那兩片嬌嫩飽滿的菱唇上,分明還沾著些許油光,又被她心虛地抿去。

“都快要出嫁的人了,還這般貪嘴。”

魏太後依舊是幾年前的模樣,冷豔端莊,隻是清冷的鳳眸中多了幾分柔暖之意,“想吃就吃吧,這裡沒有外人。”

“兒臣吃飽了。”

趙嫣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道,“母後怎麼這時候來了?”

魏太後向前,取出袖中的綢帕,輕輕拭去女兒嘴角的一點油光。

趙嫣眼睫訝然地顫了顫,站著沒動。

“坐下。”

魏皇後示意,隨即從流螢手中接過玉梳,從背後托起趙嫣烏黑秀澤的長發,“你自幼好強,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掙來的,哀家身為母親,未曾真正為你做過什麼。聽聞民間嫁娶,母親會親自為出嫁的女兒梳頭祈福,以求她一生順遂、婚姻圓滿……今日,哀家就為你梳一梳頭吧。”

玉梳順著緞子般的黑發一梳到底,趙嫣感受著輕輕撫壓在她頭頂的那隻手,忽而一笑。

這麼多年了,她才發現母後的手這般柔軟,這般溫暖。

梳發綰髻,戴上光彩燁然的流蘇鳳冠,趙嫣穿著葳蕤曳地的嫁衣,額點珍珠,仿若萬千星光曦華披就一身,矜貴美麗得近乎陌生。

魏太後看著紅妝初成的女兒,漸漸的,竟濕紅了眼眶。

她趕緊側首,不著痕跡地抹了把眼角。

趙嫣從鏡中窺視,心中亦是觸動。

她起身,珍珠步搖輕輕晃動,喚道:“母後。”

魏太後轉過臉,恢複了往日的鎮定,應道:“還有什麼需要哀家做的?”

趙嫣隻是笑著搖了搖頭:“兒臣這些年,也未曾真正為母後做過什麼。雖然母後說過,一家人不必謝來謝去的,但我還是想說……”

趙嫣在魏太後微微詫異的目光中向前一步,如尋常女兒那般,抬手輕輕擁住了這個嘴硬心軟、並不完美的母親,“多謝母後給予了我六年自在的華陽生活。今後我也會好好的,每日依舊會進宮來,您不必掛懷。”

魏太後喉間一陣酸熱,在呼吸哽咽之前匆忙閉目,深深呼吸,然後徐徐綻開笑顏,回擁著撫了撫女兒的肩背,道:“好。”

趙嫣沒想到自己真的跨出了這一步,六年多隔閡,仿若在擁抱中被驟然填平。

大概覺得不太習慣,她很快鬆開了,盈盈後退一步,再行出閣大禮。

趙嫣戴上那串白玉佛珠,先去了北宮蓬萊殿,拜彆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已經古稀高齡,兩鬢雪白,精神時好時壞,不太能下榻走動了,便拄杖坐在榻上受了趙嫣的大禮。

她顫巍巍抬起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手,招了招道:“長風丫頭,過來。”

趙嫣小心地提著嫣紅灑金的裙裾,向前再拜,握住太皇太後伸出的、乾枯而溫暖的手掌,含笑應道:“孫兒在。”

“當年,你雖是為大局而回來,但老身卻不希望,你再為大局而委屈自己。”

老人家緊緊回握住她的手,又輕輕拍了拍,以緩慢而沙啞的聲音囑托,“夫妻倆好好過日子,彆累壞了身子,聞人藺若膽敢負你,隻管休了他。”

趙嫣聽到最後一句,不由笑了起來,應道:“好,孫兒絕不委屈自己。但是皇祖母,聞人藺是您親自認可的人,孫兒信您的眼光,也信自己,他不會負我的。”

太皇太後嗬嗬一笑,連連頷首道:“好,好。”

辭彆蓬萊殿,永麟殿已備好午宴,百官皆著官袍靜候兩列。

隻待攝政長主公露麵,文武眾臣便齊齊撩袍跪拜,山呼道:“恭賀攝政長公主九千歲,新婚吉樂,百年好合!”

趙嫣含笑抬手,鄭重道:“受禮,眾卿平身。”

午膳趙嫣隻陪著百官飲了一輪酒,便重新回含明殿補妝。

“吉時至——”

隨著禮讚官的高聲通傳,鼓樂聲起,是聞人藺領人於東門外接親來了。

趙嫣沒有執卻扇遮麵,隻抬手撫下鳳冠兩側的珍珠流蘇,在趙媗和霍蓁蓁兩位女儐相和數十名宮娥的引導下,大大方方踏著紅毯和一地芳菲花瓣,朝東門外那道頎長矯健的身影走去。

袖袍翻飛,自信而輕盈。

聞人藺一身殷紅袍服挺立,玉帶革靴,於暮春紛紛揚揚的芳菲中抬眸,俊美的麵容宛若神祇,一如當年暖閣池邊初見。

目光相觸,他們俱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明顯的驚豔。

肅王府的儐相遞了紅綢花過來,他沒有接,而是含笑伸出一隻骨節修長的大手,當著眾人的麵牽住趙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