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郢衡和滄塵吵過架,冷過臉,甚至差點決裂,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崩潰。
多少年的焦慮擔憂苦悶情緒積攢到此刻,如洪水泄閘,爆發了。
“她娘呢?你把她一個凡人帶上浮銀峰乾什麼?你生了娃是下定決心當凡人了是嗎?你既然要當凡人就去當,在浮銀峰挨冷受凍吃辟穀丹做什麼?”一連串的逼問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郢衡一口氣發泄出來,等話音落地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完了。
他心裡隻有這個念頭。
這麼多次提及“凡人”二字,此次怕是師兄弟情就此斷絕了。
在場的三人皆被郢衡的精神狀態震撼,愣在原地。
就這樣吹著冷風,在極度尷尬僵硬的氣氛裡,四人麵麵相覷。
最後,秦千凝實在是受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道:“那個……”
僵硬的氣氛終於流動了起來。
“我不是他孩子,他是我師父——”
大腦短路的滄塵敏感地捕捉到了關鍵詞,轉頭道:“我不收你為徒!”
秦千凝:……你可真會抓重點。
沒辦法,她隻能繼續道:“好吧,是我打算拜他為師,最近暫住在這裡。”
說完,沒人接話。
既然你們讓我作為主發言者,就彆怪我夾雜私貨了。她開口:“不過我倆確實挨餓受凍吃辟穀丹。”居住環境和飲食條件需要改善。
郢衡想撤回的話被重新提起,差點慪出一口血,就非得提這茬是吧。
為了防止秦千凝再次補刀,他連忙道:“師兄,抱歉,我路上中了邪修的毒,都是些胡話,你怎麼責罰我都可以。”
滄塵其實應該生氣的。
但是……最近一天無數次被秦千凝戳心窩子揭傷疤,他已經脫敏了。
他抿了抿嘴,語氣沉悶:“你才離開五年,我生不出這麼大的女兒。”
本以為應該經受狂風暴雨的郢衡驚訝地抬頭,師兄,這是不生氣?
幸虧自己有個善解人意的徒弟,溫恪先一步開口道:“誤會解開就好,多謝這位小友。”
郢衡馬上反應過來,師兄一改多年狗脾氣,一定是因為他身邊出現的變數——那個小姑娘。
一陣開水沸騰的尖銳嗡鳴聲打斷四人的對話,滄塵下意識去看水壺。
他前腳剛走,後腳二人視線就對上了。
“你想拜我師兄為師?”郢衡突然開口。
“不,我隻想留在這裡。”秦千凝敏銳察覺到試探的氣息。
“那你可以拜我為師。”
offer來得太容易,秦千凝假裝猶豫:“可是……”
“飲食起居?”
秦千凝:“辟穀丹夠飽,房子要暖。”
“好。”
短短的幾秒,兩人熟練完成試探、推拉、討價還價,溫恪看得目瞪口呆。
滄塵隻是走進茅草屋提個水壺的功夫,根本想不到這裡會完成一起交易。
他屁股剛坐回來,就聽到自家師弟說:“我看這小姑娘根骨好,決定收她為徒。”
滄塵愣了一下,覺得有點奇怪。
不過作為一個凡人,他也看不出根骨,更不知道秦千凝是一個五靈根廢柴。
他疑惑道:“你怎麼突然想要收徒了?”
郢衡自然不會讓他知曉自己收徒的真實目的:“就是覺得咱們浮銀峰也該添點人氣,最近外門考校我再去撿點徒弟回來。”
他的性子就和他大紅大紫的穿衣風格一樣不著調,想一出是一出,馬上就禦劍去考校地挑徒弟。
被扔下的大徒弟溫恪早已習慣,低頭看向新添的師妹,笑得眼睛彎彎:“師妹想把屋子落在哪兒?”
秦千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郢衡剛才答應她改善吃住,這是準備給她搭個木屋?
“就在這附近行嗎?我想每天過來呢。”茅草屋這邊還有躺椅和棋子,燒水采花也方便。
也不知溫恪腦補了什麼,看看長年孤獨的滄塵,又看看秦千凝,神情有些動容,摸摸她的頭:“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秦千凝:蛤?
溫恪乾活兒十分利落,禦劍飛去砍樹,過會兒又飛回來,從儲物袋掏出木材哐哐開鑿。
秦千凝在旁邊驚訝地看著,萬萬沒想到這個說話和和氣氣的師兄這麼能扛事兒。
導師的開山弟子往往都是定調的。如果太卷太優秀,那後麵的就慘了;如果比較廢,那後麵的就能放心躺平,天大地大師兄先挨罵。
而溫恪是字麵意義上的“廢”就算了,還包攬了一切雜活兒,一看就是那種師門大冤種頂梁柱,簡直完美。
再他搭完半個屋子的時候,秦千凝就狗腿地過去獻殷勤:“師兄累了吧,喝口熱水。”
溫恪根基受到重創,每一次進階都是對虧殘經脈的考驗。聽上去很簡單的重來一次,對他來說卻是煉獄般的折磨,即使已到築基,肉身仍十分脆弱。
看著眼前的熱水,他著實愣了一下。
修真者不需要喝熱水,但他不一樣,一口熱水能讓他痛楚的肺腑舒展很多。
他抬眼看了一下才認識的小姑娘,也不知她是對修真一竅不通,還是看穿了自己強撐的偽裝。
其實他想多了,秦千凝隻是順手拍個馬屁而已。
“謝謝師妹。”溫恪垂眸接過,一飲而儘。
接著秦千凝就看著他以更快地速度把另一邊房子搭完了。
剛搭完,天邊飛來一個怒氣衝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