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子嘿嘿一笑:“才不是呢,我這是相信四哥。四哥教過我‘人民是國之本’,所以你有了錢,是不會忘記大清的百姓的。”
雍正:“……”
莫名生出一種被窮鄉親們凝視期待的錯覺。
*
夏日蟬鳴漸漸聒噪起來。
胤小祕不耐熱,去尚書房上課的日子相當不好過。即便如此,雍正也依然要求他尚書房、九郡王府、養心殿三班倒。
可苦了小團子,在太陽底下來去匆匆的,沒幾日就曬黑了兩個度。
對此,胤小祕跑到他皇兄跟前大肆抱怨,要求胤禛把他逝去的白白嫩嫩還回來!
胤禛笑:“朕瞧著挺好啊。”
允礽這日也在養心殿裡,正候著給胤祕授課。聞言亦是淺笑出聲:“小幺雖然黑,瞧著倒是更惹人憐愛了。”
小團子才不吃這套呢,叉腰凶巴巴:“好什麼呀!今日一早,我去給佟額娘跟額娘請安,他們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說我像個挖煤回來的小黑炭呢!”
胤禛與允礽聞言,也不管幺弟有多憤慨,大笑起來。
“四哥跟二哥也笑話我!我再也不要理你們了!”
小團子吼完這句,扭頭就往養心殿外頭跑,生怕跑得慢了被他四哥抓住送去西配殿繼續念書。
允礽:“小幺這性子實在可愛。”
胤禛冷哼一聲:“朕瞧著不是可愛,而是可憎。方才跑出去笑得多歡實,分明就是不想讀書跑去玩兒了,還不知道要上哪裡鬨騰呢。”
允礽一怔,搖頭失笑:“原來如此鬼靈精。”
“罷了,不去管他。今日叫二哥前來,本就是為七弟臨去西寧前的踐行。”雍正說著,叫允礽坐在自己另一側,“理藩院與本次出征聯係緊密,朕想了想,還是叫你們提前通通氣的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平定青海叛亂之事,扯到了蒙古身上。
雍正這回話雖然沒挑明,卻特意提起了戴梓:“人已經從盛京暗中送回燕京了,如今正住在九弟府中。朕得尋個好地方開設火器廠,叫戴梓進去。”
允礽想了想:“就放在昌平莊子裡如何?臣就宿在鄭家莊一帶,也能時時替皇上看著。”
胤禛猶豫好半天,終於開口:“朕有意為二哥在內城重新選一處王府,二哥若是願意,儘可自行挑選。”
在鄭家莊住著還是太遠了些,旁的不說,單單進宮一趟,允礽都得比彆的兄弟多耗費不少時間。
允礽搖搖頭:“請皇上叫臣在那裡多住幾年吧。若是日後政事傳達不暢時,臣再請皇上賜一處小的院子。隻是,如今這座王府到底是先帝給的,臣在裡頭,或許能儘早……適應下來。”
雍正懂了二爺沒有說出口的話意,歎息一聲,隨了他。
等到允祐行至殿中,胤禛跟允礽都不由驚奇起來。
七爺從前走路跛足明顯,這幾年甚至還有加重的跡象,單看走路時老七的表情,便知他身上不好受。
可是今日,允祐一走進來,雖然還是有些瘸著,步速和姿態卻與常人無異了。
雍正心中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上次與七弟從鹹福宮出來後,他們有過幾次密談,隨後,他就問幺弟要了一顆人參籽,叫七弟當著他的麵用下了。
九弟的耳疾好轉,胤禛那時候是半信半疑的,畢竟誰也不知老九還有右耳失聰的隱疾;
後來,十三弟服了一顆,每次進宮都有新麵貌,最後“鶴膝風”竟也真的不治而愈了。
這回,胤禛才是真的信了——
幺弟頭上的人參小葉,竟真的是愛新覺羅的保命符。
胤禛心中歡喜,不由站起身來:“七弟狀態有如此大的好轉,此戰必能大捷!好事成雙,好啊!”
兄弟三人沉浸在一番喜悅中,互相問候幾句,又入座詳談了出征的軍務,一直到晌午之後,蟬鳴聲鬨騰得人靜不下心來。
允祐已經琢磨良久,忍不住起身道:“皇上,臣弟想去看看小幺。”
胤禛揚眉,古怪的看向允祐。他贈與這人參籽時,特意沒有暴露幺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麼,七弟這回一來開口就要找小幺?
允祐也反應過來,暗怪自個心急。
實在是他在夢中所見太過震撼了。老七大部分日子都是在軍中度過的,因而,看到列強入侵搗毀圓明園那一幕時,一時情急竟然吐出口鮮血來。
他知道了幺弟的真實身份,一份治好了腿的恩情,外加一份大清國前路尚可轉圜的天大恩惠,都叫允祐無條件的願意保護著這個人參娃娃,保護著這個二十四弟。
七爺想著,愧疚道:“上回南海子騎馬之事,還沒能正式給小幺賠個錯。”
雍正聞言放下心來:“哪有你的錯,都是他自個鬨騰的。罷了,七弟想去瞧瞧,便一道去看看吧,等你出征,我們兄弟也得有段日子見不著麵了。”
胤禛望望窗外的日頭,扭頭跟允礽笑:“這小子剛從養心殿跑走沒多久呢,二哥猜他會去哪兒?”
*
沒有定性的胤小祕,是不可能被老哥哥們猜到的。
小家夥奔出養心殿,上尚書房外頭溜達了一圈,衝著兩個侄子做了個鬼臉,差點被朱軾發現,一溜煙跑遠了。
這個時間點,慈寧宮可不能去,到時候沒跟小和慧玩起來,先被佟額娘教訓一通。
胤小祕百無聊賴在內廷西路上溜達著,不知怎麼的就跑到了永壽宮門前。
永壽宮裡如今住著皇後烏拉那拉氏。
小團子總是親熱的管這位溫和大度的皇後叫“四嫂”。胤禛開始還會說幾句,小心被禦史拿去做文章,後來,發現禦史根本就不想沾惹這個小魔王,索性也隨他去了。
在胤小祕心裡,比起冰塊臉的四哥,跟笑容溫柔的四嫂撒嬌,要更得心應手一些。
四哥跟四嫂向來感情很好。可惜的是四嫂的孩子弘暉在四十三年就夭折了,走的時候才隻有八歲。
這之後,四嫂就再也沒有自己的孩子了。
胤小祕可清楚了,四哥心中隻有四嫂這一個皇後。哪怕以後他們也沒有自己的孩子,大清的皇後也隻能是四嫂一個人。
可是偶爾有時候,他瞧見四嫂看著侄子們的落寞又疼愛的表情,又十分替她難過。
小團子想著,不由自主跑進了永壽宮大門。
烏拉那拉皇後正在一株葡萄藤架下頭坐著,手上翻閱著上半年東西六宮的開支賬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身邊的大宮女茯苓便上前熟練地開始按摩。
烏拉那拉氏表情舒緩一些:“年貴妃那裡可都照看好了?她是剛小產過的人,傷心傷神,內務府這群包衣如今還存著旁的心思,未必肯儘心伺候,一定要仔細上心。”
茯苓道:“娘娘就放心吧,貴妃那裡不止咱們看著,皇上也派了人日日過問,內務府如今還不敢如此明目張膽。”
“那便好。餘下的便等著吧。”烏拉那拉氏道。
等萬歲處理完前頭的事,頭一個開刀的便是內務府。
胤小祕呼啦啦跑進來,正聽到年貴妃小產的事情,一時震驚地立在原地。
追進來的守門宮女奴才們瞧見娘娘,登時跪了一地。
烏拉那拉氏抬眸,瞧見小幺眼睛紅紅的立在不遠處,穿著銀線勾成的萬字紋小褂,玉雪可愛。她眸中暈開憐愛與笑意,招了招手:“胤祕,愣著做什麼,來這兒坐。”
小團子登時撲過去:“四嫂!”
烏拉那拉氏吩咐茯苓取了糕點奶茶來,闔上賬本笑問:“怎麼這個時間晃悠到永壽宮了?又逃課了?”
小團子搖搖頭:“是四哥跟二哥有事情談,我今日是二哥教習書法呢。”
回答完問題,小團子才揚起臉關切問:“四嫂,年娘娘她……她還好嗎?”
烏拉那拉氏歎了口氣:“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先前趕上聖祖爺孝期,年貴妃身子又弱,春末的時候便……好在,你年娘娘養了這些日子,身子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胤小祕默然,心中難過極了。
他都不知道,四哥沒有了汗阿瑪以後,竟然又失去了一個小孩。
聽四嫂說,那孩子破格計入宗碟,名“福沛”。
他還記得,六十年在鷹狗處遇到四哥的時候,他剛剛失去了福宜。這樣一來,年娘娘也隻剩下福慧一個小孩子了。
胤小祕吸了吸鼻子,生怕叫四嫂想起傷心事,連忙道:“沒事沒事,四嫂跟年娘娘還有弘曆,弘晝,弘時,福慧也還在身邊養著呢。實在不行,實在不行我也是四嫂的孩子!”
烏拉那拉氏被逗笑了,眼神嗔他:“亂講,這話出了永壽宮可不能說,會被人笑話的。”
胤小祕扁扁嘴:“我才不怕笑話,四哥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情他都不告訴我。他一點都不懂當娘的心,我這就去數落他!”
烏拉那拉氏哭笑不得,正想勸勸這個軸勁兒上來的幺弟,就聽到影壁另一側傳來胤禛的聲音。
“你想數落朕什麼?朕來了,如今便可以說。”
胤禛負手走來,已經遮掩住那份失落之情。隻是頗為無奈的看了一眼幺弟,才探手扶著烏拉那拉氏:“皇後不必跟朕多禮。”
胤小祕腳下不由自主後退兩步,想到他早逝的兩個侄子,又有了直麵四哥的勇氣,挺直了小身板,嚴肅道:“我是想告訴四哥,你從來沒有當過額娘,一點都不懂額娘的苦。”
胤禛氣笑了:“你就當過額娘?”
小團子垂著眸子,身上帶著一份驟然長大般的懂事:“我也沒有,但是我看慣了兩位額娘在宮裡落寞的時候,煩悶的時候,無聊的時候,這個時候我一逗樂,她們就會開心起來。小孩子就是額娘們的光呀。”
胤禛聽著幺弟的話,眼神不由自主看向皇後。
烏拉那拉氏最聽不得這些,側過頭抹了抹眼,臉上還要掛著笑容。
胤禛不由歎了口氣。
皇後陪著他一路走過這三十多年的風風雨雨,是他忽視了。
胤小祕看看四哥,又看看四嫂,忍不住開口打破這份略顯寂寥的溫馨。
“所以,四哥四嫂,你們還缺一個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