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普通人來接觸顧向陽,不會覺得他身上有什麼異常。可隻有衡玉這種看慣罪犯眼神,接觸過很多案例的人能從他身上嗅到了危險。
這是直覺。
而犯罪側寫師,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眼前的男人彬彬有禮,頭發沒有經常打理以至於有些長了,額前的碎發微微遮住眼睛,但他身上的氣質還是很溫和——一種疏離的溫和。
“哥,你處理完事情了,一起坐下來聊天吧。”顧向文咧嘴笑,積極邀請。
顧向陽搖頭,“我隻是出來打聲招呼,剛剛答應讀者要加更,現在又要進去繼續寫了。”
一秒之間,顧向文臉上的表情從開心切換成失落。
說完話,顧向陽轉身就要往房間裡走。
“其實我今天答應顧向文過來,主要目的不是為了開解顧先生,而是想要了解祁氏集團的案子。”清冷淡然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我想顧向文肯定沒和顧先生說過,我是一名犯罪側寫師,雖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刑警,但現在也是在刑警大隊裡上班。”
前麵走著的人果然停下腳步,但顧向陽並沒有轉過身,他的聲音沒什麼起伏,“警察又能做些什麼?”
“可正義也不是隻會站在有權有勢的人那邊。”
從衡玉見到顧向陽開始,這個恍若一灘死水、掀不起半分波瀾的男人,終於撕開那密不透風的偽裝,流露出了藏在死水底下的戾氣。
他冷笑一聲,“我是記者,很多事情看得夠清楚。以前天真,現在不會了。”
衡玉輕輕歎了口氣,“即使被撤銷了記者證,你也以記者自居不是嗎。那顧先生還記得當年所堅守的職業操守嗎?”
明明是有些咄咄逼人的話語,但她說得平靜,所以這些話語也顯得很平淡,並不會讓人感覺到冒犯。
“我先回房間了,招待不周還請見諒。”顧向陽沒有再回答她的問題,直接走進房間。
房門一關,門裡門外就是兩個世界。
顧向文站在原地,臉色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哥他……”
“沒關係。”衡玉坐回沙發,“你有些事沒有告訴我,我是說,關於照片上和你哥合影的這個女人。”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這個女人眼熟了。
五年前,在記者惡意撰文朝祁氏集團潑臟水的熱搜之後不久,D市出過一個命案。
那是一個在逃有十多年的殺人凶手犯下的命案。那個連環殺人凶手最喜歡挑選眼睛下方有淚痣的女人下手,手段極為殘忍。
女人的右眼下方有淚痣,死亡方式也像極了那個連環殺人凶手的手筆,所以那起命案很輕率就了結了。
衡玉在整理案卷時曾經注意過這個命案,當時她掃了那個受害人一眼,因為受害人長相很有特點,眼睛右下角有一顆淚痣,她的印象深刻了些。
兩件事擺在一起,由不得人不起疑心。
而且她最不信巧合。
顧向文聽到衡玉的話,抬頭瞥了眼那個相框,又看向顧向陽的房間,遲疑著湊到衡玉麵前,壓低聲音道:“這是我哥的女朋友,被一個連環殺人凶手殺死。原本我哥被吊銷記者證後,還不至於這麼頹廢,可青音姐的死對我哥的打擊太大了……”
他的語氣裡夾雜著幾分尷尬,“因為這關係到我哥的**,他平常也不允許我提起青音姐,隻要一提到青音姐的名字,他就會和我生氣。所以昨晚和你聊天時我沒提到她,不好意思啊。”
衡玉溫聲道:“沒關係,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可以通過自己的途徑去了解。”
顧向文這才鬆了口氣。
“今天沒什麼進展,我就先回去了,明天這個時間我再過來。”
離開顧向文家後,衡玉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開車去了刑警大隊。
***
今天是周六,榮明在刑警大隊裡值班,翹著二郎腿懶洋洋玩手機,餘光瞥見樓梯口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榮明下意識坐直,奇道:“安姐,你怎麼過來刑警大隊了,難道又出什麼事了?”
衡玉把在樓下順手買的飲料遞給榮明,“給你買的,我過來查一份案卷。”
榮明積極道:“啥案卷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他今天待在刑警大隊裡無聊透了。
榮明覺得人就是犯賤,平常忙得像個陀螺轉來轉去幾天睡不了好覺時,他隻巴不得快點清閒下來,倒頭好好睡上一天。這難得清閒,卻又渾身不自在,玩手機都不知道該玩什麼。
“五年前的一個命案。”衡玉說完,往檔案室走去。
榮明下意識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檔案室,檔案室日常有人值班,衡玉推門進去,說明來意後,很輕易就找到了五年前那一起命案的案卷。
死者陳青音,也是一名記者,和顧向陽是大學同學,畢業後一起進入同一家報社工作。在案發之前兩人正準備結婚,陳青音死的時候手指上戴著一枚鑽戒。
把案卷打開,衡玉先是看起了陳青音的屍體——渾身赤.裸,被捆綁住雙手,身上有多處淤青,但沒有性.侵的痕跡。她那張年輕漂亮的臉上有一個貫穿大半張臉的十字傷口,那顆很漂亮的淚痣被可以用刀在周圍劃了一個圈。
死者眉心還有一道紅點,像是朱砂痣。
這一切的作案手法都和在逃十多年的那個連環殺人凶手一模一樣。
衡玉把屍體照片放下,開始翻看屍檢報告。
榮明就站在旁邊,他先是受到死者慘狀的衝擊,然後又看到死者生前那鮮活的照片,咬著牙罵了一句。
衡玉瞥他一眼,說道:“這個連環殺人凶手是叫吉慶對吧,他之前犯下的案子有沒有留下案卷,你幫我找出來。”
有事情安排給榮明,他頓時行動起來。吉慶是D市人,他犯的第一起命案就是在D市,所以還能找到案卷。吉慶在逃時又在其他地方犯了兩起命案,一直到第三起命案他留下端倪,警察才知道他的身份,但可惜一直沒能把人捉拿歸案。
現在所有案子的案卷都可以在網上找到,沒有紙質版,衡玉就拜托檔案室的同事在網上找。
找到需要的資料後,衡玉坐在檔案室的椅子上,開始來回翻看這四份案卷。
榮明站在旁邊跟著看了很久,腿都站麻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盯著照片裡那幾個年輕死者的照片,越看心裡越悶得慌。
“安姐你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去倒杯水吧。”榮明說一句,也不管衡玉聽沒聽見,轉身離開檔案室,走出外麵透透氣。
檔案室的同事就站在外麵抽煙,看到榮明頓時樂了,“我還在想你小子能撐多久,沒想到才這麼一會兒就出來了。”
榮明翻了個白眼,從口袋裡取出一根香煙點起來。
刑警大隊的人最離不開兩樣東西,煙和咖啡——他們需要咖啡提神,需要在自己看到一些命案受到衝擊時用抽煙來發泄心情。
所以進入刑警大隊的人,不管以前學沒學過抽煙,進來不久都離不開這個東西了。
抽了半支煙,榮明把煙頭掐滅,跑去飲水機給衡玉倒了杯水,這才再次折返。
榮明剛把水杯放下,衡玉就把視線從案卷上移開,接過水杯喝了兩口。
“走吧,出去透透氣。”說著,衡玉就站起身。
“安姐你不繼續看了?”
“我想要知道的已經看出來了。陳青音的死很可能彆有蹊蹺,不能並入連環殺人案處理。也許是有人看她眼角下長了一顆淚痣,模仿了吉慶的殺人手法。”
榮明猛地抬頭看向衡玉,險些撞在她身上,“安姐,你怎麼判斷出來的。”
“有一個細節隻有法醫的屍檢報告裡有,前三個死者除了眉間,在她們發際線稍微往上的地方也有一個紅點,被頭發遮住,隻有屍檢的時候才能注意到。但在法醫一開始的鑒定報告裡,隻是把這個紅點當成撞擊後形成的外傷。
我猜凶手或者凶手背後的人曾經看到過前三個死者裡某個死者的案卷,依照案卷記載來殺人,但我所說的那個細節,隻有把前三份案卷合在一起看才能察覺出來。”
榮明沒想到安姐連這個細節都注意到了,他手握成拳抵著下巴思考,“可是隻憑這個細節,還是沒有說服力。”
這都是陳年舊案了,要把它推翻,憑衡玉所說的這一點是絕對不夠的。畢竟也有可能是吉慶忘記了。
“所以我沒說一定有蹊蹺。我先私下調查一番,暫時不需要驚動上麵。”衡玉轉過頭,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榮明一眼。
榮明接收到她的眼神,猛地反應過來。
凶手或凶手背後的人是如何看到死者案卷的,自然是因為對方在警察係統裡有人。榮明雖然不知道衡玉為什麼突然來查這幾份案卷,但大周末的還要特意過來刑警大隊一趟,自然不可能是小事。
“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榮明積極道。
“不是我們,我自己來就好。”
衡玉把檔案重新裝好,放回到原來的位置,和榮明一起離開檔案室。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有下午五點了,就和榮明告辭離開。 .